小鈴兒(2 / 2)

小鈴兒說:“我打算弄一個會,不要旁人,隻要咱們幾個。每天早來晚走,咱們大家練身體,互相的打,打疼了,也不準急,練這麼幾年,管保能打日本去;我還多一層,打完日本再打南京。”

“好!好!就這麼辦!就舉你作頭目。咱們都起個名兒,讓別人聽不懂,好不好?”一個十四五歲頭上長著疙瘩,名叫張純的說。

“我叫一隻虎,”李進才說,“他們都叫我李大嘴,我的嘴真要跟老虎一樣,非吃他們不可!”

“我,我叫花孔雀!”一個鳥販子的兒子,名叫王鳳起的說。

“我叫什麼呢?我可不要什麼狼和虎。”小鈴兒說。

“越厲害越好啊!你說虎不好,我不跟你好啦!”李進才撇著嘴說。

“要不你叫卷毛獅子,先生不是說過:‘獅子是百獸的王’嗎!”王鳳起說。

“不行!不行!我力氣大,我叫獅子!德森叫金錢豹吧!”張純把別人推開,拍著小鈴兒的肩膀說。

正說的高興,先生從那邊嚷著說:“你們不上教室溫課去,蹲在那塊幹什麼?”一眼看見小鈴兒聲音稍微緩和些,“小鈴兒你怎麼也蹲在那塊?快上教室裏去!”

大家慢騰騰的溜開,等先生進屋去,又湊在一塊商議他們的事。

不到半個月,學校裏竟自發生一件奇怪的事,——永不招惹人的小鈴兒會有人給他告訴:“先生!小鈴兒打我一拳!”

“胡說!小鈴兒哪會打人?不要欺侮他老實!”先生很決斷的說,“叫小鈴兒來!”

小鈴兒一邊擦頭上的汗一邊說:“先生!真是我打了他一下,我試著玩來著,我不敢再……”

“去吧!沒什麼要緊!以後不準這樣,這麼點事,值得告訴?真是!”先生說完,小鈴兒同那委委屈屈的小孩子都走出來。

“先生!小鈴兒看著我們值日,他竟說我們沒力氣,不配當,他又管我們叫小日本,拿著教鞭當槍,比著我們。”幾個小女孩子,都用那炭條似的小手,抹著眼淚。

“這樣子!可真是學壞了!叫他來,我問他!”先生很不高興的說。

“先生!她們值日,老不痛痛快快的嗎,三個人搬一把椅子。——再說我也沒拿槍比畫她們。”小鈴兒惡狠狠的瞪著她們。

“我看你這幾天是跟張純學壞了,頂好的孩子,怎麼跟他學呢!”

“誰跟卷毛獅……張純……”小鈴兒背過臉去吐了吐舌頭。

“你說什麼?”

“誰跟張純在一塊來著!”

“我也不好意罰你,你幫著她們掃地去,掃完了,快畫那張國恥地圖。不然我可真要……”先生頭也不抬,隻顧改綴法的成績。

“先生!我不用掃地了,先畫地圖吧!開展覽會的時候,好讓大家看哪!你不是說,咱們國的人,都不知道愛國嗎?”

“也好!去畫吧!你們也都別哭了!還不快掃地去,掃完了好回家!”

小鈴兒同著她們一齊走出來,走不遠,就看見那幾個淘氣的男孩子,在牆根站著,向小鈴兒招手,低聲的叫著:“豹!豹!快來呀!我們都等急啦!”

“先生還讓我畫地圖哪!”

“什麼地圖,不來不行!”說話時一齊蜂擁上來,拉著小鈴兒向體操場去,他嘴直嚷:

“不行!不行!先生要責備我呢!”

“練身體不是為挨打嗎?你沒聽過先生說嗎?什麼來著?對了:‘斯巴達的小孩,把小貓藏在褲子裏,還不怕呢!’挨打是明天的事,先走吧!走!”張純一邊比方著,一邊說。

小鈴兒皺著眉,同大家來到操場犄角說道:

“說吧!今天幹什麼?”

“今天可好啦!我探明白了!一個小鬼子,每天騎著小自行車,從咱們學校北牆外邊過,咱們想法子打他好不好?”張純說。

李進才搶著說:“我也知道,他是北街洋教堂的孩子。”

“別粗心咧!咱們都戴著學校的徽章,穿著製服,打他的時候,他還認不出來嗎?”小鈴兒說。

“好怯家夥!大丈夫敢作敢當,再說先生責罰咱們,不會問他,你不是說雪國恥得打洋人嗎?”李進才指教員室那邊說。

“對!——可是倘若把衣裳撕了,我母親不打我嗎?”小鈴兒站起來,撣了撣身上的土。

“你簡直的不用去啦!這麼怯,將來還打日本哪?”王鳳起指著小鈴兒的臉說。

“幹哪!聽你們的!走……”小鈴兒紅了臉,同著大眾順著牆根溜出去,也沒顧拿書包。

第二天早晨,校長顯著極懊惱的神氣,在禮堂外邊掛了一塊白牌,上麵寫著:

“德森張純……不遵校規,糾眾群毆,……照章斥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