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蕭史仿佛沒有聽見,扔下神簫,舉起自己的雙手呆呆地看了一會,忽然一把拋開霰衣,撲在灼燒的岩石上!
弄玉驚駭地跑了過去,然而卻隻能在半途眼睜睜地看著那個身軀像投入爐膛的蠟燭,頃刻間被熔化、點燃!蕭史,他瘋了嗎?即使他有不死的魂魄,失去了身體的憑仗也隻能淪落為漂流無依的靈魅!
“把這個身體燒為煙塵,封印就再沒有用了!”淒厲的笑聲從熊熊燃燒的殘軀中噴發而出,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令昆侖山上的西方天帝少昊也禁不住打了個冷戰。
炎火山中,蕭史強忍著焚心噬體的痛苦,朝弄玉笑道:“等我獲得了父親的法力,就來接你。那時……我就不用再怕你了。”
“不!”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弄玉的心中爆裂開來,隱忍的怨恨像破閘而出的潮水肆意流淌——他居然還要一直防備著她!“你憑什麼讓我跟你走?”淚水潤濕了她的眼睛,“有一些代價,已不是我們能夠挽回!”
蕭史伏在地上,聲音已越來越微弱:“你要怎樣才能……跟我走?”
她大笑著退開,飛升而去,嘲弄的口氣一覽無遺:“除非你能讓弱水淵變成從極淵!”
後來的事,弄玉沒有親見,她隻是聽見了身後一聲山崩地裂的巨響。
聽說,輔神幕收趕到的時候,炎火山已經倒塌了。幕收隻看見一道紅光從地底鑽出,向北飛去,把天空撕裂出一個猙獰的傷口,落下無數的雪花。而散亂的礫石之中,隻剩下一件霰衣,一枝簫。
“這是你的東西,你要用它完成你的使命。”西帝少昊把簫親自還給弄玉,勉勵地笑著,“可是不要忘了,弱水淵永遠不可能變成從極淵。”
喪失了軀體的魂魄挾帶著從山峰下解脫而出的怨氣,如同閃電一般從西方天空劃回了北維山下,鑽進了從極淵中亙古不化的冰層。
淡紅色的冰層慢慢地裂開、拱起,最終喀喇喇地破碎開來。滿目灰白的天地中,紅衣的少年慢慢從冰層的底端坐起,如同冰原中突然點燃了一束熾烈的火把。
轉頭看看四周,紅衣少年靜靜地舉起了手掌,靈力到處,厚重的冰層瞬間化作了一條條晶瑩剔透的冰龍,盤旋著飛上半空,咆哮舞動。隨著越來越多的冰龍從少年手下誕生,大地漸漸露出黝黑的原色——那是北維冰原裸露出的底層玄武岩。
在光禿禿的從極淵底站直身體,紅衣少年仰頭看著遮沒了天空的千萬條冰龍,嘴角牽起了一絲高傲的笑意——我,王孫史,回來了。
一條冰龍從天空中降落到王孫史身邊,匍匐著身體擺動著尾巴,如同當年第一條冰龍一般溫順忠誠。王孫史輕輕撫摸著冰龍光滑如鏡的脊背,低低地笑了一聲:“你說,我現在是不是已經不用害怕了?”
冰龍晃了晃腦袋,馱起王孫史向著西方飛去。“好,我們去昆侖!”王孫史一振飄搖的紅袍,統率著千萬條飛騰咆哮的冰龍,從北維山下的從極淵出發,遮天蔽日,向西方席卷而去。
鋪天蓋地的冰雪越過了小華山,推倒了符禺山,抹平了羭次山,踏碎了天帝山……勢如破竹,摧毀著一切可能的阻礙,向西帝少昊轄地的中心——昆侖仙境浩蕩撲來。所有路過的的神人都背轉身躲避著撲頭蓋麵的冰雪和寒氣,生怕一不小心,就會被那浩浩蕩蕩的冰雪所淹沒。
王孫史坐在冰龍的簇擁中,心中所念的,是如何完成弄玉的條件,消除兩人間交織反複的隔閡。他畢竟相信,憑著弄玉對自己的深情,隻要自己真心請求她的寬恕,必定能感化那個女孩單純而善良的心。
然而此刻卻有一縷悠遠的聲音從腳底微弱地傳上來,堅持著要讓王孫史聽清那微不足道的呼喚:“王孫——王孫——”
王孫史的心猛地一緊,這個遙遠的聲音是那麼熟悉,帶著被自己嘲笑過的懦弱,卻含著令自己真心信任的善意——那是夏開的聲音。
“夏開,你在哪裏?你滾出來!”倏地站起身,王孫史大聲向下方叫道。
“我在弱水淵底……”那個聲音似乎還想說什麼,卻被某種力量阻隔開去,王孫史後麵聽見的,隻是模糊不清的水聲。
“除非你能讓弱水淵變成從極淵!”聯想起弄玉臨走之前留下的那句話,王孫史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恐慌:弱水淵?為什麼又是弱水淵?
弱水淵是天下三千水係的源頭,正位於昆侖山的東麵。王孫史到達的時候,整個弱水淵周圍是一片死氣沉沉的寧靜,隻看得見一道深藍色的水流在金色的山峰間切開了一脈深淵,奔騰著向東方流去。
“夏開,你是不是躲在這裏?你給我出來!”王孫史站在懸崖邊,衝著腳下洶湧的激流喊道。
聽不到回答,嘩嘩的水聲如同雷鳴一般阻隔了任何交流的可能。弱水淵,本就是神界的禁地,在這陡峭幽深的一線峽穀內,任何法力都會受到克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