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隨著一聲呼喚,閼隻聽到一陣羽翅撲簌的聲音,有什麼東西已將自己的身體馱了起來。睜開眼睛,閼看見實沈已指揮著畢方鳥將自己送向天馬金車。
“不要管我,否則你無法登上天樞山!”閼無法阻止畢方鳥的行動,隻得大聲向實沈喊道。
然而實沈沒有回答,甚至連身體都沒有動一下。他隻是無力地靠著馬車的車欄,望著海麵,眼中已蘊滿了淚水。
閼從沒有見過實沈如此脆弱的表情,驚訝中順著實沈的目光望向海麵,正看見一襲紅色的身影墜入了望不到邊際的蜃群之中,濺起一片衝天的水花,如同大雨一般向閼和實沈當頭砸下。
“為什麼要這樣?”閼登上天馬金車,憤怒地朝實沈叫道,“你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跳下去?”
“這是她的選擇。”實沈眼中的淚光已經熄滅了,他冷冷地看了一眼閼,閃身走入了車廂之中,隻留下兩句話讓閼呆在原處:“祝福我獲得有意義的生命?可惜生命的意義不隻是你所定義的那種。”
閼站在車廂外,看著實沈放下了車簾,似乎要把海中正發生的慘烈一幕隔絕在感覺之外,也似乎是要永遠地將閼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而那色澤鮮豔的獨腳鳥,則又重新化為畢方弓,靜靜地躺在車廂前的踏板上。長長地對著天宇呼吸了一口氣,閼顫抖著手抓起馬鞭,駕馭著天馬向越來越清晰的天樞山駛去。
“實沈,我們到了。”將馬車停在棧道之前,閼喑啞著嗓子喚了一聲。
很快,實沈掀開車簾走了出來,雖然臉色仍是慘白,卻很沉穩地拾起了麵前的畢方弓,這讓閼多少放了一點心。
“回到父皇那裏去吧。”實沈忽然拍了拍為首的天馬,“我已經不需要你們了。”
“實沈……”盡管知道實沈因為璿姬的死而傷心欲絕,閼還是被他眼中毫無生氣的淡漠震驚了。
實沈沒有理他,隻是貪婪地看著天馬折過方向,向天樞山西方的冀州跑去,最終化為小點,消失在茫茫東海的上空。
“走吧。”實沈說。
兩個人默不作聲地沿著天樞山棧道向上走,到裂穀前折而南行,不多久便到達了巨大的水閘之前。
“火能克金。”閼低沉地道。
實沈依舊沒有回答,隻是走得離那瀑布的源頭近了些,似在觀察水閘裂縫的形狀。而那畢方鳥此刻已飛向太陽,從太陽的光線中銜回了一枝碩大無朋的箭。
閼有些訕訕地站在一旁,沒有開口。然而他驀地感覺到一片陰雲籠罩過來,抬頭一看,正是大哥稷帶著國師巫彭和其他神將,禦風行雲追蹤而至。
“實沈,我再次警告你,盡管你沒有叛逆的心思,但你一次次動用祝融的力量,黃族的神人將不得不與你為敵。”稷袍袖飄飄,站在雲端威嚴地道。
“如果可以,我寧可將身負的所有神力都拋去。”實沈慘笑了一下,卻慢慢將光箭搭上了畢方弓,“可是,這一世是不成啦。大哥,如果你還念在我們有一份兄弟之情,就請你做個見證——我實沈,不想做英雄,也不想做聖人,我今天的所作所為,隻是被逼得萬不得已而已。下一世,我與祝融再沒有任何瓜葛!”說著,實沈一箭便逆著瀑布的流向朝源頭射去。
盡管眾人已經見識過畢方弓的神威,但那畢竟隻是由璿姬所射,又怎比得上火神祝融的神力?霎時之間,轟鳴的瀑布如同被燒著了的紙龍,從下而上地消失,連水汽都冒不出半點。眾人隻看見一條閃著金芒的箭枝如同活物一般朝著黑黝黝的水閘飛去,眨眼間將整個金屬製成的鐵門燒得通紅一片,發出炫目的紅光,映亮了半邊天空。那紅光越來越亮,整個水閘如同被燒得融化了一般,表麵竟似開始緩緩流動,一點一點地彌補了巨大的裂縫。
眾人都被眼前這莊麗雄偉的畫麵驚呆了,隻有實沈低聲在閼的耳邊道:“哥幾次為我出生入死,我是還不了了,隻望這次我能徹底地躲開你,你以後不要再來追討。”話音未落,實沈的身子已如離弦之箭,筆直地朝著尚未冷卻凝固的水閘撞去!
“實沈!”閼此時才領悟過來實沈的意思,驚呼一聲,立時飛身而起,堪堪拉住了實沈的右手。
“我已經被你逼得一無所有了,還是不肯放過我麼?”實沈轉頭,向著閼淒然一笑。閼一怔之間,實沈已大笑著甩開了他的牽扯,整個身軀撞在暗紅熾熱的水閘之上,立時融化!
“永生永世,再不相見!”
實沈的聲音,驟然響起,被重新凝固的水閘反射回來,在天樞山的峽穀中遍遍回響。
永生永世,再不相見,原來你心裏,是如此地憎惡我麼?一時間,閼隻覺自己失去了力氣,頹然地朝著修補完好的水閘跪了下去。過了良久,他轉頭望著驚訝的大哥稷和巫彭,輕輕笑道:“實沈確實隻繼承了火神的神力,而繼承了火神野心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