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神跡(3 / 3)

不過右手的異樣,他不會說,估計也沒有人會關心。就像冬天裏衣衫被褥太薄而手足生滿凍瘡,發燒的時候隻能使勁喝水再縮在被子裏捂汗,紹原已經習慣了一切事情都靠自己捱一捱熬過去,然後一切就會慢慢恢複如初。

即使因為右手不太聽使喚而造成生活不便,紹原也相信就算真的傷到了筋脈,憑自己神人的體質,遲早有一天還是能握筆寫出蠅頭小字。

何況,這隻異樣的手還能時時讓他想起泊鈞和漸函,想起那傳說中瑰麗壯美的昆侖山,這讓每日仰望四方形天空的少年多了一份期冀和夢想。

不過因為某種原因,隻要父親沒有開口將他掃地出門,紹原就不會離開這個家。哪怕這個家裏,唯一的溫暖隻留存在遙遠的記憶中。

紹原記得八歲以前父親雖然一貫嚴厲,卻會笑著把自己抱入懷中,而大哥,也常常在外麵買一些好吃的好玩的來逗自己開心。如果不是因為後來發生的那些事情,或許這種溫暖會一直保留至今,就像父親現在對大哥一樣。

從那個時候紹原就一直夢想,哪怕一切不能恢複如初,隻要父親和大哥還能對自己顯露出真心的笑容,他就是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可是紹原也知道這隻是奢望,就像現在父親廉修終於走進他讀書的角落,卻不是問他方才是否沒有吃飽,而是冷冷地說了一句:“出來!”

紹原應了聲“是”,放下手中的《九丘》,跟著父親走出了書房。

廉修不再開口,隻是疾步前行,一直走到寬敞的花園內才停下。於是紹原也慌忙停住腳步,恭恭敬敬地站在廉修身後。

廉修轉過身,麵無表情地打量著兒子,這也是多年來他第一次如此正視紹原。紹原被父親看得有些心慌,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喃喃道:“父親有何吩咐?”

“點一朵元火。”廉修命令。

雖然發過誓絕不擅用靈力,但紹原不敢違背父親的話,勉強在指尖點亮了一團豆大的瑩白色的元火。

“點到最大。”廉修不滿紹原的敷衍,聲音略帶一絲怒意。

紹原咬了咬下唇,指尖的元火光芒陡然漲大了幾倍,卻也依然不過酒盅大小。

廉修皺了皺眉,指著前方一座假山道:“用靈力把它震塌。”

紹原見那座假山規模頗大,不僅上麵建有納涼攬月的亭子,下麵還挖有供人穿行的山洞,當下小聲道:“父親,兒子……”

“我說的話你聽不懂嗎?”廉修不想聽紹原推脫,冷冷地打斷了他,“用全力!”

“是。”紹原無奈,瞑目調動了一下靈力,伸手衝著對麵的假山射出了一道銀芒。

轟隆一聲,碎石飛濺,假山被靈力撞得崩裂了一塊,露出一個一人多高的缺口來。

“沒用的東西!”廉修大失所望,一拂衣袖揚長而去。

紹原默默地垂下眼瞼,一句話也沒有說。自從知道大哥紹黎的殘疾並非靈力可以醫治之後,多年來他隻勤於讀書,並不熱衷於修煉,不過這個情況父親並非不知,為何如今還對自己存有一絲僥幸?

除非,他碰到了嚴重之事,已經沒有其他方法能夠解決。而這件事,想必就是他這些天一直憂心忡忡的根源。

“我道是誰掃了我賞花的雅興,卻原來是小弟。”一個聲音忽然懶洋洋地從一架薔薇之後傳來,分明是大哥紹黎。

“紹原給大哥請安。”紹原忙回過神,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躬身行禮,隱約還能聽見幾個女子低低的笑聲。

“過來吧。”紹黎笑道,“兄弟之間還有什麼避嫌的?”

“是。”紹原依言繞到薔薇架後去,雖然故意放緩了腳步,仍然見到一個裝扮妖嬈的女子嬌嗔著從紹黎懷中站起,而另外幾個女子則不情不願地從紹黎身邊退開了一步。

紹黎見紹原神色略帶尷尬,便嗤笑道,“飲食男女,人之常情,你何必做出一副偽君子的模樣?”

紹原見此刻的紹黎穿著一件質地柔軟華貴的絲袍,也沒有係腰帶,愜意地躺在一張紫藤描金的躺椅上,麵前的小幾上則放著金樽玉壺,各色瓜果,還有幾枝新折下來的薔薇花,端的是一副風流蘊藉的貴公子模樣。他知道自搬入這個富麗堂皇的將軍府後,大哥一改往日姿態,終日品美酒蓄美姬,就連父親和漣夫人也管不了他,於是隻陪笑道:“大哥喚我有事麼?”

“沒事不能喚你麼?”紹黎朝身邊的一個美人一努嘴,“去,給小公子敬杯酒!”

眼看那美人兒果真倒了一杯酒迎上來,紹原驚得後退了兩步,方才接過來一飲而盡,卻立時被嗆得咳嗽起來,引得紹黎和眾美人一陣大笑。

“再喝一杯。”紹黎拈起小幾上一朵薔薇在手中慢慢撕扯,“得享樂時且享樂,好日子怕是要過完了呢!”

紹原一驚,卻又知道問是問不出什麼的,一切取決於這個大哥願意告訴自己多少。於是他硬著頭皮坐到紹黎旁邊的山石上,埋頭避開美人們衣領處露出的雪白肌膚,慢慢地又喝下了一杯酒,側耳傾聽酒意正酣的紹黎說笑。

“怎麼,父親考察你的靈力,卻什麼都沒告訴你?”紹黎斜乜著拘謹的紹原,語帶嘲諷,“不過告訴你又有什麼用?冀州宮裏的那位病得快死了,偏偏又後繼無人,軒轅國眼看就要大亂,有點實力的誰不想趁此多搶幾塊地盤?就算不為了爭權奪利,好歹也能在亂世裏保全身家性命!”

“看來父親早已考慮周詳。”紹原點頭附和。父親之所以發難奪了解州將軍方岩的地盤,也是為了在即將到來的亂世裏能夠安身立命吧。

“他考慮周詳有什麼用,還不是婦人之仁?”紹黎冷哼了一聲,“要依我的主意,當初就該除掉方岩滿門,偏偏父親非要顧慮什麼名聲臉麵——這下好了,輪到我們滿門要被人除掉了!”

這番話落在紹原耳中,直可謂字字驚心。他緊緊握住手中的空樽,小心地詢問:“難道,是方岩來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