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從此以後,喬歡他大概真的不會再理我了。
抬腿上車的瞬間,我忍不住側身去看,喬歡仿佛被月光鍍了一層銀光的薄唇輕輕動了動,然後,我聽見他喑啞的聲音。
“安冉!”他望著我說,“我累了。”
我迅速扭過頭去,不敢看他的眼睛。那雙細長的眼睛裏盛滿憂傷,讓人不忍心再多看一眼。徐玨催促我上車,我卻怎麼也抬不起腿。
這麼多天,我折騰了這麼多天。我做盡一切壞學生做的事,我甚至當著他的麵要跟徐玨走,然而就在這樣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他突然出現,一句責備的話都沒有。他隻是帶著一身的疲憊,一眨不眨地望著我,輕輕地說,安冉,我累了。
我背對著他,淚水在黑暗裏潸然而下。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變得這麼不可理喻又鐵石心腸的呢?
安冉,你難道忘了,這個人,是你一直一直願意舍棄一切,用盡心力喜歡著的人啊。安冉,你又怎麼忍心如此折磨他?
如果不想徹底失去他,那麼就請從此以後安安靜靜地做他的妹妹。這樣,又有什麼不好?
4
那天晚上後來發生的事情我完全想不起來了,我不記得喬歡是怎麼離開的,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公寓的。我隻記得一件事,再清楚分明不過,像有人用烙鐵深深烙在了我的腦子裏,每逢月色如水的夜晚,它便會一遍一遍地在我腦海裏浮現。
我記得,我擦幹眼淚,轉身朝喬歡走過去,麵帶著微笑叫他:“哥哥。”
第一次,我叫他哥哥。我向我的愛全麵妥協。
後來,我又努力做回原來的優等生,而喬歡偶爾也會發短信提醒我加衣服,他甚至會親自來參加我的家長會,而不是像以前一樣讓江碧代替他參加。總之,我們小心翼翼地各自努力著,努力讓事情回複到我在安然的病房裏撞見他表白前的狀態。
隻是,大家心知肚明,有些時光,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再後來,江碧再來炳輝看我的時候,我會事無巨細地向她講起我在學校的生活,具體到哪一天中午吃了多少米飯,哪一次測驗的哪一道題不會做。因為,我知道,隻要喬歡向江碧問起,她就會將這些悉數轉告他。我不想讓他擔心,我想讓他知道我將自己照顧得很好。
有時候,江碧會默默聽我講完,然後側頭對我笑,說:“安冉,你知道的吧?你哥哥他比你想象中的還要關心你呢。”
此時,我已經習慣她在我麵前稱喬歡為“你哥哥”,並且能夠坦然麵對。於是,我便會在一秒內毫不猶豫地答:“我知道,我都知道呢。哥哥他對我很好。”
“可是!”她的手放在我的肩上,歪頭盯住我的眼睛,“可是,我覺得你不快樂呢。”
“呼——”我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然後朝江碧調皮地眨眼說,“怎麼辦?還是被你識破了呢。”
她看著我,有些錯愕。我不給她任何反應的時間,飛快地接著說:“之前你不是問我到底想要什麼嗎?其實我想要的很簡單。我想要哥哥和我住在一起。將來他和你結了婚,生很多小孩,我們仍然住在一起。我們做相親相愛的一家人。這樣我就不會覺得孤單了。”
我說這些話的時候,完全是出於真心。但是,江碧似乎對於我所描述的未來有些質疑,她並沒有像大多數女孩子那樣,聽到別人提及自己結婚、生子就在第一時間嬌羞地來擰我的胳膊。她隻是低下頭,默默無言。過了很久,她才抬起頭來,朝我微笑說:“謝謝你,安冉。”
我不知道她要謝我什麼。是謝我說她將來會跟喬歡結婚會生很多很多小孩,還是謝我說我們從此以後要相親相愛?
芳姨說C城的冬天很冷,讓我在冬天來臨之前搬回彼岸巷。她幾次三番地勸說我,我隻是一味地不置一詞。如果沒有那個人在,住在哪裏這個冬天都會一樣冷吧?
我仍然會在周五的傍晚獨自回彼岸巷,但是已經不抱奢望推開門的時候會看見那張朝思暮想的臉。我已經習慣漫長而又無望的等待。
那個周五的傍晚,有著C城初冬裏難得一見的好天氣。橘黃色的陽光曬得那些巷子裏的貓兒懶懶地趴在路邊,幸福地“喵嗚喵嗚”叫著。
我一邊慢騰騰地往家裏走,一邊十分悲情地想,瞧,全世界隻有我一個是可憐蟲。可是,我忘了上帝偶爾也會眷顧一下像我這樣的可憐人。
我接到了芳姨的電話。她在電話裏幾乎高興得有點語無倫次,她說:“安冉啊,你猜,你猜誰回家了?”
甚至來不及在電話裏答應一聲芳姨,我合上手機就朝家裏跑。我自然知道是誰回來了。如今,除了安然,芳姨會對來人用上“回家”這個詞的,隻有喬歡。
不知道是跑得太快還是什麼原因,我的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膛。一邊跑一邊拿出手機一遍遍地確認那條最新已接電話的記錄確實是來自家裏的電話,而不是我的想象。無數次之後,我仍然不敢相信,我像一個得了強迫症的病人質疑一切自己看到的事實。我回撥了電話,喘著氣在電話裏小聲又緊張地問:“芳姨,你剛才,你剛才是說喬歡回家了嗎?”
直到芳姨在電話裏默認,然後憐愛地責怪我“你這孩子是怎麼了”,我才徹底相信,是喬歡回來了。
人有時候真的很奇怪。為了見一個人,那麼迫切地一路飛奔,等到那個人近在咫尺時卻又無緣無故地躊躇起來。離大門還有兩米遠的時候,我停住腳步,大口大口地呼吸,一邊努力平抑著因為奔跑變得紊亂不堪的呼吸,一邊想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想自己要以怎樣的姿態去麵對喬歡,而他又會以怎麼的表情麵對我;想我要跟他說哪些話,哪些話又是隻能放在心底需要絕口不提的,想喬歡又會和我說什麼樣的話……
仰頭望一望天,陽光依然燦爛,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就像喬歡以前的笑容。現在,他回來了,而我終於又可以看見他的笑容了。
大門是虛掩著的,我輕輕地推開,便看見滿園淡黃色秋葉枯枝裏的一張白色藤椅。而喬歡正躺在那張藤椅裏,似乎睡著了。
陽光靜靜打在他額前散落下來的一縷碎發上,泛著大海般幽藍的光。我放輕腳步慢慢走過去,用目光細細描摹他的輪廓。棱角分明的側臉,尖削的下巴,挺直的鼻梁,長長的睫毛。
也許是陽光溫暖的緣故,他的嘴角輕揚,竟然是微笑著的。我看著看著忍不住也微笑起來。
我大概是被這突來的幸福衝昏了頭腦,一時玩性大發。轉身折了一段細細的草尖,慢慢探進他的耳朵裏。因為癢,喬歡的眉頭輕輕皺了一下,我嚇得趕緊縮頭躺在椅子後麵。然而,喬歡並沒有醒,他隻是輕輕轉了個身嘟囔著,仿佛囈語一般說:“七七,別鬧……”
我聽見喬歡叫我七七,不是安然,也不是安冉,他叫我七七。我聽見屬於我自己的花開的聲音。即使,他這一聲“七七”是以一個哥哥寵溺妹妹的姿態叫出來,也足以令我開心得流出淚來。
我像個丟失了心愛的玩偶,又失而複得的小孩,蹲在熟睡的喬歡身旁,抹掉眼淚笑,笑著笑著又掉下淚來。
過了很久很久,喬歡突然醒來時,看到的我,依然還是那副又哭又笑的狼狽樣子。他從藤椅上偏過頭看著蹲在他身側的我,看了很久很久,終於溫柔地笑起來,伸手輕輕揉我的發。
“哥哥。”我抬起頭來,下了很大的決心,聲音艱澀地叫他。
喬歡放在我頭頂的手突然頓住,隔了足足有三秒鍾才又輕輕揉了一下然後慢慢收了回去。我看到他藏在頭發下的眼眸一下子變得黯淡了。那到底是什麼呢?如釋重負?還是憂心失落?
然而,來不及細究,他又笑起來,憐愛地看著我說:“怎麼哭起來像個小孩子?”
我吸吸鼻子,努力想止住眼淚,卻怎麼也停不下來。我淚眼模糊地看著喬歡向一邊挪了挪身體,然後拍著右邊空出來的地方說:“過來。”
我猶豫了一下,站起來躺到他身邊。藤椅不是很大,但是勉強可以擠下我們倆。因為離得太近,我不敢讓他看見我滿是眼淚和鼻涕的臉。我將臉深深埋在他的臂彎裏,用力吸著他衣袖裏的白殘花香,嗚咽著說:“我本來就是小孩子。”
“好,好,你本來就是小孩子。”喬歡寵溺地拍著我的背,完全不顧及被我蹭上了眼淚和鼻涕的衣袖,“我們的小孩子總有一天會長大的。”
我將臉埋得更深些,嘟囔著說:“才不要長大。”長大了,他大概就不會如此把我當小孩子一樣照顧了吧。
“好!”喬歡順著我的話說,“不長大。”
那一刻,世界安靜得仿佛隻剩下我和他。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幅畫,淡黃色的初冬背景,慢慢西沉的橙色夕陽,潔白的藤椅,還有藤椅上年輕的我們。如果時光可以在這一刻定格,我想將它命名為地老天荒。
很久很久之後,我常常在初冬的黃昏裏,獨自一個人躺在那張已經顏色黯淡的藤椅上,側臥著蜷成小小的一團,空出左邊大片的屬於喬歡的位置。然而,我心裏清楚地明白,也許,他再也不會出現在這個位置上,但是,我仍然固執地堅持。我總是給自己這樣一個暗示——如果,我不為他留出左邊的位置,也許他就真的再也不會出現在我的世界裏了。
那天的夕陽很美。回想起來,那大概是我有生以來所見過的最美的夕陽。我和喬歡誰也沒有再說話,我們靜靜地看著落日一點點西沉,直至最後一線陽光隱沒在天邊。
然後,喬歡突然輕聲說:“那就別長大吧,就這樣讓我照顧你一輩子。”
我沒有回答,隻是對著遠處暗藍色的天空微笑,我以為這樣的默認就已經算是回答。後來,每當我想起那時的情景常常懊悔不已,自責地想,如果那時候我明確地答複他說,好,你要照顧我一輩子。會不會他就不會離開我?
5
太陽每天自西方落下,第二天又從東邊升起。院子裏的薔薇在日升日落裏謝了又開。時光如流水,我們站在時光的河流裏,不經意間已千帆過盡。
而我,也即將成為高一年級的新鮮人,仿佛,我第一次開口叫喬歡“哥哥”就在昨天,真是時光如流水。
過去的日子,轉換了班級,現在又即將升入不同的學校。結識了很多很多的同學和新老師,他們都知道我有一個帥氣又體貼的哥哥。我想我大概是幸福又美滿的。如果能一直這樣平淡又幸福著,也是很好的。
然而,世事難料。
他們說,時光可以衝淡一切。可是,為什麼連時光都對我對你的愛無能為力?
1
校園裏的法國梧桐落下第一片黃葉時,桂花的芳香早已經彌漫在潮濕的空氣中。我知道,C城的秋天來了。
起風的日子裏,我依然固執地隻穿蕾絲長裙,露出纖細雪白的腳踝。看著路上那些裹緊了外套倉皇跑過的路人,總覺得自己是個異類。不過,即使是這樣,卻沒有得過一次感冒。
某個有著橙色陽光的午後,江碧來找我。那時,我正倚坐在香樟樹下,仰頭看樹葉的縫隙裏漏下來的柔軟又幹淨的陽光。
江碧穿奶白色緊身短皮衣、黑色蘿卜褲,幹練又利落,一改她往日的淑女形象。聽說作為江氏投資方的代表,她已經加入喬歡的公司掛職。
我是用眼角的餘光瞟到她的,並沒有打算主動跟她打招呼。她也不說話,徑直走過來在我身旁坐下,也學著我抬頭看天。她不說話,我也就不說話。
隔了好一會兒,她仍然仰著頭,說:“你哥哥委托我來照顧你。”
我愣了很久,才明白過來,她說的“你哥哥”是指喬歡。頭頂的樹葉“嘩啦啦”一陣響,像鬼哭狼嚎似的,我忍不住打了個冷戰,仰著頭說:“好。”大概這將是我能夠知道喬歡境況的唯一途徑,因此我答得毫不含糊。
那天江碧帶來的東西填滿了寢室裏所有屬於我的櫃子。生活用品一應俱全,當然最多的還是衣服和零食。江碧一邊將那些新買的衣服一件一件掛進我的衣櫥,一邊看著我皺眉:“怎麼穿這麼少?”然後她將手中正拿著的一件米色係腰帶的長風衣塞到我手裏,“快穿上吧。”
“不冷。”我站著不動。
“就算不冷也要穿。”她不容置疑,“如果喬歡看到你還是穿得這麼單薄,會說我沒有照顧好你。”
“怎麼會?”我笑著答,但是仍然摘了吊牌穿上衣服。喬歡他根本不願意來見我,又怎麼會知道我穿得多還是少呢?
“怎麼不會?喬歡他——”她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是這時候有室友推門進來,江碧便不再多說,轉身一邊拿零食分給她們,一邊請她們平時多照顧我。
這一天,直到江碧走,我都沒能從她口中得知喬歡的任何一件事。但是,我想,來日方長,以後有的是時間。
沒課的時候我會拎一本書在校園裏閑逛。經常會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或者是大腦出現了幻覺。因為,偶爾,從書本上抬起頭時,會發現一輛銀色的轎車遠遠停著,非常像喬歡的車,但是,等我跑過去,那輛車卻不見了,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更離譜的是,枯燥又乏味的課堂上不經意轉頭時,會發現喬歡就站在窗外不遠處的那棵梔子樹旁,幽深的眼眸,素白的襯衫。可是,當我從驚愕轉為驚喜,再回頭時,連喬歡的影子都沒有。
在鄰城讀大學的費浩然偶爾來看我時,我便拉著他一臉憂愁地訴苦。
我說:“我覺得我抑鬱了。”
每當這時,費浩然就會沒心沒肺地嘲笑我。
“哈哈!”他說,“之前不知道是誰說過,得抑鬱症的人都是一幫沒事找事做的‘廢柴’。”
“真的。”我無辜地眨眨眼,認真地問,“你沒覺得我現在就是沒事找事做的‘廢柴’嗎?”
他看一看我了無生氣的臉說:“‘廢柴’倒是有覺得。但是,你還沒到沒事找事的地步吧?”
“沒有嗎?”
“有嗎?”他敲我的頭,笑,“我看你不是得了抑鬱,你是想得抑鬱。”
“我才不想。”我撇嘴,“抑鬱症那不就成了神經病,我才不要做神經病。”
“你當然不想做神經病人。”他說,“你隻是想引起喬歡的關注。”
一針見血。大概沒有人像此刻的費浩然一樣了解我的內心,即使我自己也沒有這樣了解。
你隻是想引起喬歡的關注。
一句話,解釋了所有之前我自己都沒法理解的詭異行為。是從住校以來開始的吧?我開始逃課,故意遲到,在班主任的課上睡覺,我甚至主動去結交那些“不良學生”,偶爾跟他們一起去喝酒,然後在寢室裏睡一整天。
每一次,被我激怒的班主任火冒三丈地讓我請家長時,我就如實地發短信給江碧讓她請喬歡過來學校一趟。
每一次,我以為事情都會朝著很嚴重的方向發展,比如,喬歡會衝到學校大罵我一頓。然而,每一次都是風平浪靜,不了了之。班主任總是會在讓我請家長的第二天,語重心長地跟我談話。每次我都會信誓旦旦地承諾絕不再犯,然而,一轉身就變本加厲。
有時候,我自己也很困惑,到底是為什麼要做那些以前很不齒的事?直到此刻,費浩然的一句話才點醒了我。
原來,我這樣折騰隻是為了引起喬歡的注意。
可悲的是,我將自己折騰得雞犬不寧,事情傳到了喬歡那裏卻如石沉大海。
“你的意思是——”我望著費浩然,自嘲地說,“我折騰得還不夠徹底?所以喬歡才會視而不見?”
他點頭:“好像是。”
“不然這樣!”我挽著他的胳膊,笑得不懷好意,“我們一起來折騰。”
“我為什麼要陪你一起瘋?”費浩然一臉戒備地拿開我的手。
“那個!”我說,“不是說人多力量大嗎?經濟學上叫什麼來著?規模效益。我們倆一起折騰,效果會更轟動。這樣,說不定你也能因此引起江碧的注意呢。”
“得了吧。”他朝我揮手,發動他的紅色跑車,“我才沒你那麼幼稚。”
我望著費浩然跑車消失的方向發呆,直替他可惜,因為我覺得那真的是個很不錯的提議。
2
教會我喝啤酒的女生曾經跟我說,女生不壞,男生不愛。當時我一點都不信,不過現在我信了。隻是,她的話要加一個字,女生不壞,壞男生不愛。令我對這句話深信不疑的事發生在某個清晨。
清晨的校園是最安靜的。然而,那天的清晨很不尋常,我在跨出公寓大門的一刻就感受到了。公寓的公告欄前圍了一堆人,議論聲沸沸揚揚。有人看見我,怪聲怪氣地叫了一聲,出來啦!眾人紛紛回頭,喧鬧的人群在下一刻迅速安靜下來。
直覺地知道一定與我有關。果然,有人大聲地念公告欄上的內容:“安冉,如果你答應我的請求,請讓我在你甜美的酒窩裏醉個夠;如果你拒絕我的請求,請允許我溺死在你的酒窩裏。安冉,做我的女人吧。”
說實話,當時我有點吃蘋果看見半條蟲子的感覺,不過我還是走了過去,看清那張紙上的落款——徐玨。
我當然還記得他,那個曾經仗著家裏有錢有勢,便在學校裏為所欲為學人做黑幫老大的可惡家夥。如果是以前,我對這種人一定會嗤之以鼻。但是,自從我的提議被費浩然斷然拒絕以後,我便視這類人如救星,尤其是徐玨。
公告欄事件一出,不到半天,我再次成為炳輝的焦點人物。按道理,像我這樣的優等生在接到這樣大膽又露骨的情書之後,應該立刻衝過去找徐玨理論,或者哭哭啼啼地去教導主任那裏告狀,但是,我什麼也沒有做。
我這樣反常的反應,更加引得傳言四起。有人說,從徐玨的小弟那裏得來的消息——我早就和徐玨在一起了。
我不辯解,隻是微笑,然後就收到了徐玨的短信:“考慮得怎麼樣?”
愣了一會兒,輕輕移動手指,隻回複了一個字:“好。”然後若無其事地合上手機。
那時候,江舟正從我的身旁走過。走出去很遠,他才回頭看我,滿臉的詢問與關切。我隻能裝著沒看見,低下頭。
有男生在江舟的身後起哄:“哦,優雅貴公子被人劈腿囉。”
我能夠想象到那一刻江舟看著我的眼神,以及他眼裏滿滿的痛惜。但是,我仍然能夠鐵石心腸地無動於衷。我狠狠掐自己的手,疼得深入骨髓,卻仍然不能阻止自己瘋狂的念頭。明明知道徐玨別有用心,但是我控製不了自己。
下午,在教室見到江舟的時候,他的右眼腫得隻剩下一條縫,左臉上一片青紫。
他跟人打了架,而且那個人一定是徐玨。他怎麼會是那個小混混的對手?我的心像被人打了一拳,疼得縮成一團。更多的,是氣他的傻,為什麼要為我這樣不值得的女生去打架?
我一言不發地拉著他跑出教室。在那棵香樟樹下他甩開我的手,一動不動地站著看我,臉上早已失去了一貫氣定神閑的神色。
我無視他臉上的憤怒:“為什麼要打架?”
“為了什麼——”他頓一頓別開臉去說,“你不知道嗎?”
我無言以對。良久,他驀然歎了一口氣說:“徐玨說你答應了他?”
“嗯。”我絞著手指,聲音小得像蚊子哼。
他蒼白的臉因為激動微微泛著紅暈,嗓音卻驟然低了下去,透著讓人心疼的無奈,“他都可以,我卻不行。”
“不是的。”我搖頭,著急得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詞,“我隻是……我隻是——”
“我知道!”江舟打斷我,悵然一笑,“你隻是想借徐玨來引起喬歡的關注。”
我怔怔的,很久很久不能回神。為什麼我身邊的每個人都能一眼將我看透,卻唯獨喬歡不能。
“我那麼了解你!”江舟說,“我怎麼會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
“安冉!”他扳過我的肩,逼迫我與他對視,“就算隻是為了喬歡來演一場戲,請讓我跟你一起演。”
“不。”我斷然拒絕。
“為什麼?”江舟的眼中劃過一絲失落與哀傷。
我別過頭避開他的目光,去看遠處鋪了一地的黃葉:“我不想讓你受到任何的傷害。”
“聽話,安冉!”江舟從後麵緊緊攥著我的胳膊,“徐玨會傷害你的。你知道,我不會。”
明明,我的頭是微仰著的,卻感覺眼眶裏的淚水在下一秒就會奪眶而出。我沒有轉身,隻是用閑著的左手掰開江舟的手指,然後裹緊風衣,頭也不回地離開。
江舟,你知道嗎?即使我自己會因此弄得遍體鱗傷,我也不願意再將你卷進來。你那麼美好,又那麼善良,我怎麼忍心因為一己私欲而讓你再受到半點傷害?
下午放學的時候,我接到徐玨的短信,他約我見麵。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他,並將見麵的地點定在公寓旁邊的小亭子裏。
3
C城深秋的夜晚,總是冷得讓人想跳腳,我的手心卻在冒著密密的汗。兩三平方米的小亭子已經被我來來回回用腳步丈量了幾十遍,想起江舟白天說過的話,心裏有些想退縮。又想起徐玨那張邪魅得近乎妖嬈的臉,我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然而,離去的腳步卻怎麼也邁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