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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哪裏來?我不知道。不隻是我不知道,孔莊、劉窪、魚鹹堡的所有人都不知道,即便是愛吹牛皮、在南方待過多年的劉銘博也不知道,多年的水手經曆並不能幫助他做出判斷,他也聽不懂那個人的“鳥語”。我們把所有和我們方言不一樣的口音都稱為鳥語,而那個人的鳥語實在太奇怪了,無論如何聯想,如何猜測,如何依據他的手勢和表情來推斷,都不能讓我們明白——相反,我們會更加糊塗起來,因為他每說一句話就會讓在場的人爭執半天,大家都希望自己的理解是對的,於是總有幾個人會堅持自己的判斷,他們南轅北轍,害得我們不知道該聽信哪一方。在這點上,劉銘博也不是絕對的翻譯權威,他的堅持也僅是自己的猜測而已。那麼,他是誰,他叫什麼名字?不知道,我不知道。不隻是我不知道,孔莊、劉窪、魚鹹堡的所有人也都不知道。我們當然問過他啦,而且不止一遍兩遍,在他能明白一些我們方言的時候也曾回答過我們,“吳優思”,“莫有史”,“無有事”?……他還有一些其它亂七八糟的名字,被我們從鳥語中翻譯過來,其實誰都知道這裏麵沒有一個是真的。在我們孔莊、劉窪、魚鹹堡一帶,大家都習慣隨便使用假名字,這是我們祖上遷來時就留下的習慣,他們多是殺人越貨、作奸犯科的人,流放者,販賣私鹽和人口的,土匪或偷盜者,駐紮在徐官屯、劉官屯的官兵也怕我們幾分,輕易不來我們這片荒蠻之地,我們和他們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所以那個人隨便報個什麼名字我們也不會多問,能來到這裏的人要麼是走投無路的人,要麼是被拐賣和搶掠來的——有個名字,隻是方便稱呼,在此之前他叫什麼幹過什麼都沒有關係。不過,多年之後,在這個“吳優思”或“無有事”變沒之後,我們孔莊、劉窪、魚鹹堡的人都還在猜測這個會變形的魔術師究竟是不是那個人,是不是讓大清官府聞風喪膽的人……這事兒,說來話兒就長了。

他最後……他最後變沒了,真的是沒了,我們找了他幾天幾夜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我說了他會變形,可那時他已很老了,腿上、肩上都有傷――這絕不是一句話兩句話就能解釋清的事兒,這樣吧,你還是聽我從頭講起吧,真的是說來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