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越聚越多。更多的人加入到叫罵中。那麼多人的罵聲,卻始終也蓋不住劉升祥屋裏的慘叫!“我們把門砸開!媽的,這個南蠻子,他就是變成蒼蠅我也跺他八百刀!”“對,我們砸門!”“那升祥這孩子……”“你們不用管他!”劉謙章瞪著他的紅眼珠兒,他抽出自己的那把大砍刀,當年,它可是砍過不少的骨頭,喝過不少的血。就在大家準備合力撞門的刹那,門突然開了,隻見一隻老虎惡煞一樣衝出來!我們大窪是平原地帶,是海灘,我們見過狐狸見過鯨魚見過魚鷹可誰也沒見過真老虎!大家一片尖叫,一片混亂,刀也不敢揮了,斧也不敢砍了,隻得眼睜睜看著這隻有血盆大口的老虎馱著赤身祼體的劉升祥朝雪地裏奔去。“我的兒啊!”劉謙章的老婆嘶啞地喊了一聲,就硬硬地摔在地上。大家又一陣忙亂。
啟明星亮起,飄忽的白雪變得黯淡,沒凍掉舌頭的公雞開始打鳴,劉謙章的血眼珠剛剛有些轉動,隻聽得屋外有人喊,“升祥回來啦!他到鬼門關轉了一圈,和牛頭馬麵打了個招呼,就又回來啦!”“什麼?”“什麼什麼?”
等劉謙章扶著自己的老婆,艱難挪到劉升祥那屋時,劉升祥已躺在炕上。他笑了笑,叫一聲“爹”,叫一聲“娘”——一屋子的人,屋裏屋外的人,他們的淚水洶湧,一直流得滿屋裏都是水流,濕透了他們的鞋子。
劉升祥真的好了起來。當天晚上,他一氣吃上三碗麵條,他的命,真的撿回來啦。後來,劉謙章將變形魔術師開出的藥方進行裝裱,高懸在大廳的牆上——據說一位遠近聞名的中醫看到那個藥方,多年未犯的疼風和牙痛病突然一下子都犯了起來,臨走,他留給劉謙章一句話,“向死而生,這份狠毒我下輩子也長不出來。”那個藥方裏,有硫磺,有巴豆,有砷和水銀。還有人參。
“你們說,魔術師將劉升祥背出去都幹了些什麼?他為什麼要劉升祥赤身裸體?要知道,那可是在冬天,剛下過雪。”
那天晚上,魔術師變形成一隻白眉老虎,馱著赤裸的劉升祥從人群閃出的縫隙裏閃出,朝大窪深處的一片池塘奔去。那時候,劉升祥的身體簡直就是一塊燒紅的鐵,風卷起雪花朝他身上飛來,在距離他半尺的地方“哧”的一聲便蒸發了,變成一縷白色的煙。隻見那魔術師將劉升祥放在地上,變回人形,掏出一把鋒利的刀子,刀光飛舞——那刀光並不是衝著劉升祥的身體去的,而是池塘下邊的塘泥。他挖出一塊濕塘泥,叭,貼在劉升祥的前胸,然後又挖出一塊塘泥,叭,貼在劉升祥的後背——劉升祥雙目緊閉,他的身邊籠罩著一團熱氣升騰的霧,貼著他前胸後背的塘泥很快變成了墨黑色,幹得不見絲毫的水氣。魔術師將原先的這兩塊塘泥敲碎,叭叭,又貼上兩塊新挖出的塘泥……如此七次之後,劉升祥的臉色已由墨黑變得紅潤,這時魔術師一聲大喝,用力拍了一掌:劉升祥吐出一塊拳頭大小、被血絲包裹著的東西,那東西很柔軟就像一團爛掉的肉,散發著惡臭。隨後,劉升祥開始大便,一直拉得有一大截腸子都翻在外麵——這時,魔術師重新變成老虎,馱起他,頂著風雪朝村子奔去——
劉升祥吐過、拉過的那個地方,多年之後還散發著一股特別的臭味兒,周圍的蘆葦和各種的野草都變得枯黑,第二年春天也沒開始生長。而且,那個池塘從此之後再也沒抓到過一條魚,要知道在我們大窪,馬蹄大的水窪裏也至少有三條魚,那個池塘有二畝多地,那裏也沒有蚊蟲,害蝗災的年份兒,它們也不在那裏落腳,你說奇怪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