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銘博帶回的故事一時間在我們孔莊、劉窪、魚鹹堡一帶家喻戶曉,沸沸揚揚。閑暇的漫長冬天有利於傳播——“他是撚軍的將軍?那他一定殺過不少人吧!”“那還用說!聽說在南方,一提張忠禹,孩子都不敢哭,就是山裏的老虎也會嚇得掉頭就跑!”“撚軍一定積攢不少的金銀財寶吧?既然吳優思是最後逃出來的人,那他身上也許會有撚軍的藏寶圖!”“你怎麼知道這個吳優思就是我們這裏的無有事?天下重名重姓的人多得是!我們魚鹹堡光趙祥就有五個,一個個窮得光著屁股,也不見誰祥了起來。”“屁話!天下會變形的人,又叫吳優思的人有幾個?你的腦袋讓驢踢過?”“你的才讓驢踢過呢!劉銘博的話,哼,你也全信?他捕風捉影呢?”
或者:“撚軍他們也真是傻。要跑到我們這片窪,別說五十萬清兵,就是五百萬也一定讓他有來無回!”“張忠禹是黑虎化身,不是龍,所以他就根本不該去打京城!虎和龍鬥,不是找死麼?”“要是他們打到這來,老子一定參加撚軍,媽的,這種日子老子早過夠了!”“就是就是,殺了那狗皇帝,我們也弄個元帥、丞相當當!”“我們先殺到滄縣,把姚官屯的那些官兵綁起來,一刀一個,哢哢哢,把他們的腦袋挖空後當尿壺!”“聽說京城裏那些格格、小姐的身子白得就像雪,一掐就出水!她們在炕上,那滋味,嘖,你想都想不出來!”“我們反到京城,頂不濟也打下直隸府,一個摟個格格,一個摟個小姐的搞一搞!”“撚軍不來老子也想反啦!”……我的耳朵裏灌滿了這樣的話語,它們真的形成了厚厚的繭,我用葦杆兒的一截將它們掏出來,丟在一條小溝裏,引起了兩條黑魚的爭奪,它們用頭撞開厚厚的冰,將繭子們吞下去。孔莊、劉窪、魚鹹堡一帶地處偏僻,條件惡劣,我們祖上遺傳的匪氣、暴氣就藏在我們的血脈裏,它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間歇發作,不必太當真。在我們這一帶,罵罵皇帝老子,說些所謂大逆不道的話是一件經常的事兒,你要連這些都不敢說,就不會有人瞧得起你,覺得你是個膽小的廢物。至少,我們誰也不願意在嘴上就成了廢物。
“我們跟著這個魔術師造反吧!憑什麼他們吃香喝辣,老子隻能這樣!”
對劉銘博的故事,謝之仁像慣常一樣嗤之以鼻,他認定,劉銘博的說法完全是捕風捉影,毫無根據:“純屬胡扯!你們都常去他那裏,你們誰看見他那裏藏著一把寶刀?要是有,不早讓誰偷出來啦?”“他要是會三十六變變成鷹,那他為什麼不直接飛回家去卻待在我們這裏受罪?”
想想,也是。謝之仁的說法還真有些道理。魔術師那裏要真是有什麼寶刀,以我們孔莊、劉窪、魚鹹堡這些人的賊性,有十把也早給他偷走啦。就是他將那把寶刀變成碗筷,變成凳子,變成鐮刀或者其它的什麼,也早就被誰偷回家裏了——其實他的碗筷、凳子或其它的什麼還真的丟過不止一次。某個人將它們偷回家去,用水泡,用火燒,再澆上狗血、兔血、狐狸血,希望它們“變回原型”,變成金子銀子,然而結果卻讓人失望。過不幾天,魔術師的東西就會失而複得一次,接下來,它們又將丟失一次,另外的人又將它們偷走,水泡、火燒地重新折騰一次。魔術師屋裏的東西就這樣失失得得,到春天來的時候他已經習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