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冬分外寒冷,不但寒冷,而且幹燥得皮膚仿佛要裂開似的,不時夾雜著一陣寒風,寒風裏裹挾著陣陣風沙。
一排車隊從醫院出發,浩浩蕩蕩開往城郊。
沈篤禮和葉歡坐在車裏,葉歡抿著嘴,有些不安的扭動著身子。
沈篤禮眼中露出笑意:“怎麼,有點害怕?”
葉歡搖頭:“怕倒不至於,我就想讓你打聲招呼,把你家裏所有的馬桶蓋蓋上,免得那位三叔仗著是他的主場,叫人把我腦袋摁進馬桶裏……”
沈篤禮:“…………”
“沈家……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家族?”沉默一會兒後,葉歡終於第一次主動問起了沈家。
沈篤禮眼中笑意不減,頗有幾分欣慰意味,笑道:“沈家本是傳承百年的書香門第,祖上在清朝時出過不少舉人和進士,有一位甚至在道光年間被皇帝欽點為金榜之首,當科狀元,那時的沈家可謂風光榮耀之極,倍受世人矚目,後來清朝末年,朝廷**,民不聊生,軍事軟弱,朝廷被逼與列強簽了許多喪權辱國的條約,整個國家從根子上爛掉,祖上在朝為官,見國家已腐朽至此,卻無力回,於是辭了官職,黯然離開了朝堂,從此退隱京郊,不問世事。”
“從那以後的幾十年裏,中國動蕩,軍閥征戰不歇,沈家人卻再也沒出來做過官,沈家子弟關上門,一心隻讀聖賢書,直到我的父輩那一代,那時西方各種新奇的自由民主思想湧入國內,沈家人終於不再隻讀孔孟,他們開始有了自己的思路,他們在老宅裏思索中國的未來,到底中國適合走一條什麼樣的路,才能令國家富強,百姓安居。是繼續封建帝製,還是效法西方的資本主義,或者**……”
沈篤禮頓了頓,神情帶著罕見的敬慕和崇拜,沉聲道:“我的父輩那一代,各房一共七兄弟,當時他們產生了極大的分歧,但是這種分歧卻是令人敬佩的,他們沒有私心,一心隻想為這個滄桑多難的國家和百姓們做點什麼,帶著各自的主張,他們分道揚鑣,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後來抗戰全麵爆發,他們滿懷報國熱情,棄文投戎,四位兄弟入了黃埔軍校,另外三位則奔了陝西延安……”
葉歡打斷道:“他們不都是讀書人嗎?進軍隊能帶兵打仗?”
沈篤禮笑道:“那時的讀書人,普遍隻讀書,可沈家不一樣,沈家子弟讀書是很全麵的,不但讀孔孟老莊,也讀兵法韜略,甚至弓馬騎射都樣樣精通,所謂‘君子六藝’,不僅讀書,禮樂射禦書數,樣樣都必須學會,所以棄文投戎,對沈家子弟來並不算難事,事實上,由於熟識兵法,又受到軍校新式的係統教育,沈家子弟很快脫穎而出,鋒芒畢現……”
“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四位長輩戰死沙場,為國捐軀,他們為這個國家和民族盡了最大的心力,他們用生命的代價,維護了國家的尊嚴……”
沈篤禮望向車窗外,繁華的街景飛快閃過,他的眼中充滿了感慨。
“都英雄造時勢,可是真正的英雄何曾想過造時勢?國家危難時挺身而出,為的難道是自己的飛黃騰達嗎?”
車廂裏,父子二人陷入了沉默,似乎在靜謐中悼念那逝去的激蕩歲月,歲月裏槍鳴馬嘶,硝煙滾滾,他們前赴後繼,舍生忘死,隻是為了給這個多難的國家謀求自由,爭得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