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貧瘠的高山向下走去,足下原本嶙峋的山石也變得光滑平坦,盛滿溫柔月光的湖水起著波瀾,清澈的、無形的風生生不息地吹來,天上的雲卻不受其擾,兀自靜懸。
與外麵的荒山焦土相比,這平凡的夜景無異於仙境了。
慕師靖沿著天然形成的山道向下走去,目光時不時瞥向遠方的高樓,蹙起的眉被風吹得柔和。
“這裏就是巫家麼?”慕師靖覺得奇妙。
“嗯。”
林守溪原本以為自己與巫家相隔不知多遠,但他沒有想到,陰差陽錯之間,自己竟回到了這裏了,大湖高樓撞入視線時,他辨認了許久才確定其為真實。
幹涸的湖床被湖水取代,懸崖峭壁上的古庭再次被湖水淹沒,這裏大量的鳥也徙居別出,隻剩零星的幾十隻徘徊不去。
林守溪順著山道向下走去,給慕師靖說起了過往的事。
慕師靖也想起了自己初醒時的場景,當時藏蛇村的五花大殿上莫名飛來了不少的鳥雀,其中還有一隻鬼鷲,如今想來可能就是巫家逃出來的。
她聽著林守溪的講述,從醒來見到小禾與雲真人,到後來與小禾並肩作戰殺死雲真人,劍,鮮血,廝殺,還有持續了一個月的雨,它們都成了這段回憶裏閃爍的光影。
沿著湖泊來到了巫家。
巫家的大門鎖著,鐵鏈已經生鏽,不知多久沒打開過了,門外掛著的旗幡也被雨水洗得老舊發白,沒人去換上新的,寶庫中的寶物已被搜刮一空,翻牆進入巫家,觸目所及的一切都很熟悉,隻是這裏一個人都沒有了。
他們中的很多人死在了當初那場暴雨裏,剩下的也於劫後遷到了神牆中去。
鎮守的傳承之日已經過去,為此而生的家族也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她是這裏的大小姐?”慕師靖問。
“嗯。”
“那這裏也算是你家了。”
“就我一個人,算什麼家呢?”
沒有了神明的影響,這裏的四季正常了起來,走過長街時,耳畔盡是簌簌的,腳踩落葉的聲音。
林守溪看著熟悉的一切,眼前還是當年在這裏戰鬥時的畫麵。
破損的房子無人修繕,家主殿前還立著墓碑,林守溪走過廢墟一樣的巫家,寡言少語,身旁隻著薄襪的少女左顧右盼,也不知在尋找什麼。
“與其在這裏觸景傷情,倒不如去找找你老婆,她現在說不定也在這裏睹物思人哦。”慕師靖微笑著說。
林守溪看著荒涼的巫家,笑了笑,“怎麼可能呢。”
“心誠則靈嘛。”慕師靖倒是饒有興致,她雙手絞在身後,說:“帶我去她的閨房看看吧。”
“不帶。”林守溪拒絕。
“為什麼?”
“我與小禾的洞房可是淨土,豈能讓你這妖女玷汙了?”林守溪笑著說。
慕師靖輕哼了一聲,倒也沒有與他鬥嘴,她一下停住了腳步,望著眼前的黑暗,神色變得無比警覺。
“怎麼了?”林守溪皺眉。
慕師靖的感知力比他強得多,她能察覺到許多自己察覺不到的東西,此刻見慕師靖毫無征兆地收斂笑意,林守溪難免也有些緊張。
少女靜立了一會兒,目視前方,低聲道:“有鬼。”
“鬼?”
“嗯……”
“哪有鬼?”林守溪亦戒備了起來。
慕師靖如發條玩偶般轉過頭,略顯呆滯的眼睛盯著林守溪,然後快速地伸手,在他額上敲了個板栗,“小氣鬼!”
林守溪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他搖了搖頭,也懶得去還擊了,隻是道:“你真是一點記性也不長。”
“記性?這裏是你熟悉的地方,人去樓空,死氣沉沉和墓地一樣,總不會再有什麼事了吧。”慕師靖滿不在乎地說。
話語才落。
淒厲的嘯響從遠處傳來,刀匕般劃過巫家上空,震得他們渾身一凜,心中悚然。在第一聲尖嘯發出之後,越來越多瘮人的聲音接踵傳來,淒厲而痛苦,仿佛是有惡靈在啃咬同類。
“這是……”
林守溪望向了殺妖院的方向。
孽池。
聲音是從孽池裏發出來的!
孽池裏封印著妖物無數,他過去雖殺掉了一批,但孽池何其之大,哪怕是仙人境的雲真人也不願深入涉足,如今鎮守身死,孽池裏的妖物想來更加猖獗了……那片藏著龍屍與邪靈的肮髒土地,不知還藏著什麼怪類。
“走,去看看。”林守溪說。
慕師靖摸了摸自己的唇,總有種這怪物是自己叫來的錯覺……難道說自己真的有什麼災厄之體?
穿過長街,越過空寂的殺妖院,一座又高又厚的白牆出現在他們麵前,這座牆本身也是法陣的一種,它頂部的石磚刻有銘文,邪濁近之則死,哪怕是會飛行的妖物也無法逾越。
一般而來,用以防禦的高牆都有類似的法陣設計,所以哪怕龍屍突破城牆時也不是振翅飛過,而是撞牆而入。
石門是關著的,他們沒有打開石門的方法,也不敢貿然越過高牆,便來到了附近的高樓上,朝著下方遠望。
“這些樓都是為了殺死孽池中的怪物而打造的,雖在殺死赤瞳龍屍時損毀嚴重,但應該還能用。”
林守溪登上高樓,立刻去找藏在樓上的武器。
慕師靖則靈巧地翻出窗戶,來到了屋頂,感知之線向下延伸,探入白牆之內,一群黑魆魆的妖影瞬間湧入了意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