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守山,靜室。
宮語靜靜地盯著時以嬈與蘇和雪,等待著她們的回話。
“神守山的護山驚神陣準備好了。”時以嬈打破了平靜。
“護山驚神陣?”宮語蹙眉。
“這是當年山主留下的陣法,這三百年來不斷加固,逐漸大成。四位神女負責守四方陣眼,代掌教獨自壓陣,大陣威力雖大,卻也凶險,掌教已做好了以身祭陣的殉道覺悟。”時以嬈說。
宮語眸中霜色漸褪,她嗯了一聲,道:“辛苦了。”
蘇和雪與時以嬈對視了一眼,欲言又止。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宮語問。
“沒有了。”蘇和雪輕輕搖首。
宮語閉目養神片刻,忽然起身,說:“我出去走走。”
“道門樓主這是要去何處?”蘇和雪問。
“我去哪裏,還需和你說麼?”宮語冷冷道。
“自是不必,隻是陛下猶在死戰,勝負未卜,而今風雲難測,隨時會生異變,若無必要,還是不要隨意走動了。”蘇和雪說。
宮語沒有理會她的話語,直接帶劍起身,向靜室外走去。
蘇和雪以征詢的目光看向時以嬈。
“我陪你走走吧。”時以嬈說。
“隨你。”宮語淡淡道。
神守山終年寧靜的山頂被暴雨衝洗過了一片,路麵上竟是凝固的碎雪與冰渣,走在上麵像是走在砂石地裏。
宮語與時以嬈穿過冰雪嶙峋的山路,兩側的古木在狂風驟雨中伏倒,又大量地凍死凍傷,一片衰敗。
黑龍與皇帝的神戰猶在進行,登臨高處,可以眺望見濃霧黑雲翻滾的戰場,深紫色的雷電洶湧浩大,像是要將大地陸沉。
“你要去玄妙閣?”時以嬈陪她走了一會兒,猜測道。
“嗯。”
宮語點點頭,說:“我爹娘給我留了東西,我要去取。”
時以嬈點頭,沒有追問。
她們向著玄妙閣的方向走去。
途經一片雪林時,宮語停下了腳步,她在密林間發現了一條隱秘的山道,山道蜿蜒曲折,不知通往何處。
她心中一動,憑著直覺踏上了這條山道。
時以嬈跟了上去。
繞過蜿蜒的山路,盡頭是一座荒廢已久的院子,院子以長廊為中軸,一邊是假山石與枯池塘,另一邊則是一座荒無人煙的三層高的樓。
宮語從沒來過這座樓,卻感到熟悉。
門鎖的鏽很重,她還未用勁,鎖就被掰斷了,門吱吱呀呀地推開,厚重的粉塵垂落如縷,淡淡的黴味透了過來,那是在歲月中久浸的氣息。
這裏的物件大體保存完好,隻是木雕裂紋,鎏金黯淡,珠黃玉老,堂前掛著的大紅綢結顏色脫盡,花白白的。
玉骨久成泉下土。無論這裏曾發生過什麼,都已被時間洗去了顏色。
“沒想到這地方還藏著這樣一座舊樓。”時以嬈環顧四周,緩緩道。
宮語不說話。
她靜悄悄地走過這裏,腳步很輕,像是怕驚動沉睡的魂靈。
她順著階梯走到三樓。
三樓很狹窄,琉璃頂毫無保留地承著陽光,頂下的地板早被曬得開裂,一踩就碎。
時以嬈走到三樓時,她看見宮語正立在窗口,看著殘破不堪的窗花發呆,這窗花隱隱是兩個字,但時以嬈已分辨不出它們是什麼。
她隻靜靜地凝視宮語。
宮語的衣袍褒博,尋常女子根本無法駕馭,唯她這等傲挺的身段才能將其撐起,天頂的陽光潑在她的身上,白袍勝雪的仙子似要隨光羽化。時以嬈始終覺得,若要給天下神女真正排名,她是當之無愧的榜首,這等姿容根骨早已超越了世人的極限,任何對她的傷害都是對純粹之美的褻瀆。
“原來我來過這裏。”宮語忽然說。
“什麼時候?”時以嬈問。
宮語沒有回答。
她將這狹窄的小樓環視了一遍,返身下樓,再未回頭。
玄妙閣就在主峰之頂的側方,外觀很像道教的大殿。玄妙閣藏書無數,豢養著大批的煉丹之士,如今大戰已啟,閣中的煉丹爐齊齊運轉,火光衝天,良莠不齊的丹藥從銅獸口傾倒而出。
守閣的老人枯瘦如柴,宮語到來之前,他躺在竹椅上昏昏欲睡。
“心藏鬼神口不語。”宮語開口。
“心藏鬼神口不語……”
守閣老人睜開眼,顫顫巍巍起身,沉吟片刻,似是想對這暗號的下半句,可怎麼也想不起來了,便道:“算了,我直接去給你拿吧。”
老人走入浩如煙海的書閣,再出來時,手中拿著一本青色封麵的小冊子。
宮語接過冊子。
纖細的玉指撫摸過冊子上的字:致我們的女兒。
她認得這個字,這是娘親的字,她甚至能想象到娘親斟酌出書名時溫婉的笑。
宮語要翻開書頁。
時以嬈卻按住了她的手腕,說:“我們先離開這裏吧。”
宮語莞爾:“連給我看一封遺書的時間都不願給了嗎?”
時以嬈一怔。
“你都知道了?”時以嬈問。
“蘇和雪來敲門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宮語將書卷握在手中,微笑道:“這一路上,你雖不說話,可小情緒卻太多了,和個被拋棄了的小怨婦似的,這可不是一個合格的漠視神女。你不如我。”
時以嬈低下頭。
陽光從庭外傾倒進來,在熏天的爐煙濾過,變得模糊,這樣模糊的光落到時以嬈身上,凍成了寸寸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