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w,寫之前,真的沒想到,這章有這麼多字……我一開始以為是八千)
……
晴朗了不久的天空又下起了大雪。
鵝毛大雪。
神守山,楚妙與守門者爭執之時,神守山的護山大陣突然開啟,陣法屏障以漣漪的形式擴張開來,幾乎在一眨眼的工夫覆蓋了整座山峰,楚妙抬頭望去時,大陣已如一片遮天蔽日的水幕。
“護山驚神陣?”楚妙大驚,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守門者無法回答,這位長眉幹瘦的老人似是知道什麼內幕,低下頭,身子顫抖,隻說了一句話:“都晚了,一切都晚了,楚仙子回去吧,神守山未來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你到底在說什麼?”楚妙心底騰起極不祥的預感,“交代?什麼交代?神守山到底怎麼了?”
這是護山神陣建成以來第一次啟用,黑龍與皇帝猶在廝殺,這大陣無端開啟,又是用來斬誰的?
正猜測著,似有大戰在神守山頂發生,石破天驚的巨響裏,懸在上方的整片雲海都猛地一沉,從天而降的狂風洪水般洗過山澗,楚妙的衣裙在風中狂飛亂舞。
楚妙這才意識到,那是一道自上而下斬落的劍氣。
劍氣如滿月墜入瀚海。
這是神守山之巔落下的劍,劍光森然如雷,劍氣沛然如雨。
鋪滿長空的雲被斬開了一道巨大的裂口,裂口之中,劍虹如浪,滿天光寒,好似一道橫斬過天的雪白雷電。
山腳下,無數人見到了這一劍,議論紛紛,以為又是哪方神靈顯聖,降罰於人間。
楚妙的臉色徹底變了。
短暫的震驚之後,她飛快認出了這一劍。
這是宮語的劍,唯有她可以斬出這等氣勢恢宏的劍!
“山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楚妙厲聲質問。
雪鶴出鞘,滿天飛舞。
守山的老人低下頭,隻是唉聲歎氣,一句話也沒有解釋。
楚妙心憂宮語安危,忍無可忍,直接拔劍闖山。
其餘的守山人也紛紛拔劍,與楚妙針鋒相對。
神守山的至強者齊集山頂,守山者雖至仙人境,比之楚妙還是差了一截,楚妙根本沒將他們放在眼中,她直接掠向高空,滿天雪鶴繞舞,如颶風龍卷而過。
但楚妙破空的身影很快被截斷了。
截斷她的是一柄黑色的劍,罪戒之劍。
雪鶴紛紛碎裂。
楚妙掌中的雪白長劍也被對方以兩指抹過,寸寸崩裂,接著,她胸口中了一掌,從空中砸落回地,她身影倒滑,雙足在寒冰封印的大地上犁出了兩道極深的溝壑。
楚妙抬首望去。
葉清齋凝立虛空,她以冰雪為階,持劍緩緩走下,眸光冷然。
“此處不得過。”葉清齋說。
“葉清齋……”
說來諷刺,這個狂風過境之時攔在她麵前,一劍斬滅颶風的神女,如今已站在了她的對麵。
“你們為什麼要殺她?!”楚妙深吸口氣,真氣倒轉,劍氣重凝。
“這是陛下的令。”葉清齋說。
殺局已經開啟,葉清齋直言不諱,直接將事情的原委講了出來。
“陛下?”楚妙驚愕。
“嗯,陛下說,道門樓主是惡果,是衰敗後的扶桑神木結下的黑暗道果。”
葉清齋複述了皇帝傳達到她們腦海中的話語:“這枚世界神木的惡之果被大地惡魔收藏著,道門樓主的爹娘在北行天極之路上受到了大地惡魔的蠱惑,吞下了這顆至毒至暗的果,道門樓主是它開出的花……這朵厄難的花卉若不扼殺,待她在大地上真正盛放時,祖師的軀殼會衰敗枯萎,聖壤殿的陛下也會被汙染,整個人族將會因之毀滅,富饒美麗的神山之境也將與荒外一樣,變成寸草不生的灰境,這樣,神牆的存在也將失去意義。”
葉清齋有條不紊地訴說著,澄澈如冰雪雕琢的眼睛冷而堅定,她凝視楚妙,話語如同歎息:“這是陛下的金口玉言,沒有人能承受這樣的後果,這是對於整個人族文明的毀滅。”
楚妙也被這番話震驚了,在葉清齋的口中,宮語像是一切罪惡的源頭,是應該天誅地滅的魔鬼,可,可是……
“不可能!她是道門門主,三百年來為人族做了這麼多的事,豈可一言決其生死?哪怕是皇帝也不行!”楚妙下意識地維護自己的姐妹。
“皇帝為人族做的更多。”葉清齋說。
“那又如何?這終究隻是皇帝的一麵之詞,況且我們三山信奉祖師,不信皇帝,哪怕要定罪,也該由祖師來!”楚妙怒道。
“除了三山的首座與掌教,陛下可以定任何人的罪,我們都是陛下的臣民,道門門主也不例外。”葉清齋說。
“荒謬。”楚妙劍勢再成。
“你也要忤逆陛下嗎?”葉清齋問。
“你們要她死,就從我屍身上踏過去。”楚妙態度堅決。
她不去想那什麼大地崩壞生靈覆滅的場景,宮語是她最好的姐妹,哪怕她真是什麼惡之花,她也可以與她遠走荒外,在僻靜無人之處度過一生。
她絕不能眼睜睜看宮語死。
“皇後娘娘的決心令人讚賞,但你的境界,似乎配不上這樣的決心。”葉清齋踩著雪花盈盈走來,橫臂揮劍,“其餘四位罪戒神女已去結陣,我與蘇和雪會守在這裏,攔住所有人。”
楚妙再不與她說什麼,直接持劍撲去。
神守山像是揚起了一場雪,一場逆空而上的雪。
這些雪由雪鶴組成。
葉清齋徑直走入紛紛揚揚的劍氣裏。
她進去時,身上穿著風雷交織的長裙,離開時這片劍氣時,這身長裙已變成了雪色——她當著楚妙的麵,將她苦練了一生的劍氣,編織成了她新的衣裙。
鶴影在雪裙上翩然起落,繡成她衣襟的花。
這是葉清齋的習慣。
她餐風飲霞,不食五穀,不假外物,以清齋一詞貫徹一生。
但人行走於世,總需穿衣。
於是,她喜歡將敵人的武器編織成自己的衣裙,她會將這些武器的鋒利與肅殺消解,將它們煉成柔軟無害的絲綢,披在她曼妙晶瑩的聖軀之上。這也是對敵人的羞辱。
劍氣散盡。
楚妙看著她衣裙上翩翩起舞的雪鶴,咬牙切齒。
“皇後娘娘,你還不明白麼?你的名聲之所以這般大,並不是你的境界有多高,而是因為你的美貌與傳奇,世人喜歡聽你從陪小姐練劍的婢女變成一國之後的傳奇故事,也喜歡討論你那位傾國傾城的女兒與其他仙子神女孰美。至於你的境界……”葉清齋說:“你與你的姐妹差得太遠。”
葉清齋話語平柔,說的卻是最殘酷不過的事實。
楚妙自幼努力。
但決定一個人境界極限的,往往不是努力,而是天分,她的天分雖高,但與葉清齋這樣頂尖修道者相比有明顯的差距,這一點她幼年敗給小語時就已深知。
但……
“是啊,我境界不如你,但我是我,不是任何東西的奴隸,不像你,空有一身修為境界,卻甘為皇帝之侍女,甘為罪戒神劍之劍奴!”楚妙冷冷回譏。
“一千年來,世人以‘奴’字,對罪戒神女汙名、嘲諷,早已屢見不鮮,你不懂我們的追求,這樣的冷嘲熱諷也不能激怒我,反而隻會顯出你的無能。”葉清齋說。
楚妙卻是笑個不停。
她伸出一指,點中眉心。
葉清齋瞳色終於微變。
“活了這麼久的人呢,誰還沒有一點壓箱底的本事呢?葉神女,你說呢?”楚妙的笑意越來越冷。
葉清齋不知道這是什麼功法,但隱約感受到,這應是一種禁術,一種以自損自殘來換取境界突破的禁術!
半步人神,大道咫尺。
楚妙知道,隻要她足夠狠心,燃數十年上百年之陽壽,是可以破開這個大道瓶頸的,隻是,這份境界是偽境,並不能維持太久。
以百年換取一兩個時辰的人神境,這樣的決定絕不明智,但楚妙知道,她今天如果不拚盡全力,那往後餘生注定要在悔恨中度過,這悔恨交織的百年,不如付之一炬。
葉清齋輕輕搖首,她張開手掌,冷冽寒風在她掌心凝成冰劍,劍身切麵光滑,將光折射成虹。
“枯心槁命開洞天。”
楚妙默念一句,即將以指劃開眉目,身後,女子淒然的叫喊聲響起,打斷了她這一決絕的舉動:
“娘——”
風雪中,楚映嬋現身,她趕到了這裏,臉頰蒼白,氣喘不已。
“你怎麼來了?我不是讓你照顧好小禾嗎?”楚妙的聲音微微沙啞。
她可以燃燒自己的命,但無法在女兒麵前燒。
楚映嬋尚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師尊此刻身陷危難,她紅著眼眸,說:“小禾,小禾快要不行了……”
……
“我從沒見過這樣的怪症,按理說,持續不斷地聽到鬼神之吟應是被邪神汙染的症狀,可古怪的是,她非但沒有被汙染的症狀,反而很純淨,純淨得像是塊被挑去了一切雜質的玉。”
女醫師揉著太陽穴,略帶歉意地看著眼前這對白裙母女,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小禾蜷縮在榻上,抱著頭,痛苦地呻吟著,插入雪發間的手指鮮血淋漓,那是指甲斷裂流出的鮮血。
從戰場回來之後,她識海中的低唱聲越來越頻繁,越來越肆無忌憚,仿佛是惡鬼的君王站在王座上與群妖宣讀滅世的誓言,妖異而響亮,那是從她身體裏發出的聲音,她將耳朵堵住,聲音反倒在體內回響,刀鋒般切割她的頭顱與血肉,她痛不欲生。
小禾不由想起了幼年時繼承白凰髓血的經曆。
如果說那一次的痛苦是涅槃前的陣痛,那這一次的,則是徹徹底底的撕裂與毀滅。
“住口,住口……住口!!”
小禾抱著腦袋,想將那個聲音甩出腦海,可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這樣的病症本該是有藥方的。
——林守溪或慕師靖的血。
但現在,他們都不在身邊,當然,哪怕是他們的血也隻能緩解,治標不治本,終有一日,她的理智會被摧毀。
少女的眼睛布滿血絲,她咬著唇,唇齒間鮮血四溢。
某一刻,她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的紅繩,甚至要將它扯下,楚映嬋見到這幕,連忙將她抱住,箍住她的雙手,小禾雖然嬌小,力氣卻比她還大,最終還是由楚妙出手,將她暫時穩住。
“沒辦法暫時切斷她的意識嗎?”楚妙問。
“沒有辦法。”醫師搖搖頭,無奈道:“最烈的催眠之物也無法使她沉睡。”
“直接打暈呢?”
“打不暈。”
“怎麼會……”楚妙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症狀,她源源不斷地給小禾輸送真氣,卻是泥牛入海,全無轉機。
楚映嬋心急如焚,她抱著小禾戰栗不止的嬌軀,淚流滿麵,她期盼著林守溪趕緊回來,可她發現,除了祈禱之外,她竟什麼也做不到了。
門外。
巨響聲不斷。
楚映嬋以為那是雷聲。
楚妙沒有告訴她,那是宮語與其他頂尖修士戰鬥時的動靜。
小禾怪症纏身,宮語同樣危在旦夕。
而她呢,她又能救得了誰?
……
神守山之巔。
天已晦暗,黑雲滿空。
萬裏驚雷如震,一刻不歇。
山巔之上,宮語踩著破碎不堪的山岩,緊握長劍,這柄陪伴了她許多年的劍已生出了許多裂痕,仿佛隨時都要瓦解。
她玉首微低,秀發淩亂,血紅的唇與煞白麵顏妖冶相映。
她像是得了一場病,一場以死亡為名的病。
但宮語的眼神卻更加冷漠,她藐視著周遭的人,像是在看一群最不堪重用的烏合之眾。
“下一個問劍的是何人?”宮語問。
合攻她的除了哀傷、謙卑、豐收、漠視四位神女外,還有三位人神境的大修士,其中就包括了神守山的代掌教。
攔截黑龍的一戰中,頂尖的修士死傷嚴重,神守山首座更是以身殉道,就此隕落。
宮語在雲空山聲望極高,哪怕是皇帝之令,雲空山的大修士也不願對她以劍相向,祖師山的修士脾氣皆怪,他們以祖師的真傳弟子自居,向來不服皇帝,甚至覺得皇帝當年有竊祖師之功的嫌疑,他們沒有親耳聽到皇帝的命令,並不相信那一套危言聳聽的說辭。
即便如此,他們也隻是沒有插手而已,不會去幫宮語更多。
宮語再強也有極限,七位人神境的修士合圍之下,今夜的她已必死無疑。
不知是自恃身份還是為了表達對宮語的尊重,他們沒有一同出手,而是選擇了逐一挑戰。
哀傷、謙卑神女已先後問劍,盡數落敗。
哀傷者更哀,謙卑者更謙。
她們當年就不是宮語的對手,現在依然不是。
“盛名之下無虛實,果然不假,樓主大人比我想象中還要更強。”豐收神女說:“我來試一試你的劍吧。”
豐收神女從人群中走出,罪戒神劍負在她的背上,四柄桃木劍則懸浮在她的發後,隨她輕盈的腳步一道沉浮。
她的長發呈現著碧色,若一泓春時的泉。
聖壤殿的七位神女中,除了公認最強的時以嬈以外,清齋與豐收的實力要比其他幾位更勝一籌。
“出劍。”
宮語冷冷地盯著她,話語像是命令。
麵對這樣的語氣,豐收神女並不氣惱,相反,她的神色更加冷靜認真。
神守山之頂,她陸續祭出了四劍。
第一劍生機盎然,象征春時,第二劍烈焰灼灼,象征夏日,第三劍蕭索寒涼,象征秋日,第四劍冷漠肅殺,象征冬日。
四劍齊出。
四劍宛若四根撐天之柱,於黑暗中構築起了一個璀璨的世界,這個世界裏,新生與寂滅同在,萌芽與凋零依偎。豐收神女從中走來,長發如雲,裙袂飄卷,將這孤寂山頂照得明亮。
這等絢爛的神術在許多修士的眼中已是神跡。
可宮語回應她的,卻隻是一聲冷笑。
“謙卑神女以繁文縟節入道,哀傷神女以傷春悲秋成術,皆是下乘,我本以為你還會給我一點驚喜,若隻是這樣,那你在我眼中,也隻是一具沒用的紅粉骷髏罷了。”
宮語一步向前,淡漠道:“宇宙無垠,大道無情,你又豈可以一術蔽之,以此生造天地?”
無鞘之劍再度遞出。
長劍如大舟浮空,作鳳鳥清鳴。
宮語抬起手,雙指並攏作劍。
白袍仙子神色漠然,如神祇遙指山海。
宮語雙指向下一按。
長劍劍尖下沉,直指豐收神女的絢爛小世界,須臾,劍去如隕石落地,筆直而去。
這一劍就像是南北的極地,它們不遵守時節次序,不尊重晝夜的交替,它們無情而冷漠,寂寥而壯觀。
霎時間,四柄木劍皆承受極重的壓力,仿佛盤古大神要重新煉造天地,春夏秋冬皆凝實為礦,投入造化之爐,煉取嶄新的法則。
豐收神女的世界刹那破滅。
鮮血從她唇間滲出。
“若你隻有這點本事,可就太讓我失望了。”宮語已近她身,準備遞拳。
豐收神女閉上眼眸,喝出一個字符。
破碎的世界重凝,凝成了一柄新劍,這柄劍雜亂無章,隻有一縷半死不活的氣。
宮語見了,卻是點了點頭,微笑道:“這才像點意思,這把劍叫什麼?”
“混沌。”豐收神女說。
天地未開時的混沌。
“不得法則之本,故而不但倒退,試圖退回原初的點麼?”宮語再度伸手,掌心朝上,五指對空一展,作借劍之舉,“那我就做一回盤古,將這混沌天地劈個粉碎!”
灌風的白袍鼓起,獵獵如旌旗。
無數的白氣向她的掌心聚攏,宛若滔滔漩渦。
仿佛是將天道熔煉為鐵,澆築為劍,劍身長達千萬裏,鋒芒不可敵。
豐收神女的混沌也被斬滅。
她的長發變成了欺霜賽雪的銀色。
“我敗了。”豐收神女默然後退,坦然垂首。
長劍劍氣不衰,宮語立在山巔,單手托劍,望向了另外幾人,道:“你們呢?打算何時出手?”
除了時以嬈和神守山的掌教之外,餘下的兩人也是神守山的大長老,皆突破至了人神境,他們的人神境遠未圓滿,比之謙卑與哀傷更不如,但他們是一對兄妹。
男修名為所修莊爾,女修名為莊柔,他們所修之術與兩儀劍法類似,齊心協力之下,威力不可估量。
他們隱居神守山後山多年,所修之功法也神秘非常,直至今日,他們再度聯袂出手……
莊爾與莊柔平靜走出。
他們的發後,兩輪日月各自顯現。
大日蒼紅,噴薄炎光,銀月清皎,暗吐銀輝。
神守山上日月同現,垂於雲下,人間霧海一片明亮,宛若日神月神挑燈巡視凡塵。
“聽說你們閉關練氣百年,終日吞吐日月之精魄,我還當你們已將日月煉成丹丸藏於袖中,亦或將它們煉為明燈挑於肩上,不承想依舊隻是天地的竊賊。”
宮語托舉之劍未滅,她的話語輕蔑之甚,在她眼中,這些人根本算不得人神,根本不配與她相提並論。
“日月之華不過無源之水,無本之木,你身如冰雪,不能燃出亮芒,縱使取盡天地火精,也無法照耀蒼生。”宮語直言不諱。
小的時候,宮語無聊時看過不少戲本,那些戲本不乏戰鬥,戰鬥中,注定會落敗的惡人總喜歡大放厥詞,嘲笑主人公的無能,甚至因為說話太多,錯失良機,當時的她看到這樣的情節時,總急得不行,恨不得將這惡人的嘴巴撕了。
後來她發現,小時候的自己太過年輕。
沒人能夠忍住不嘲笑敵人的愚蠢和無能,至少她不能。
既然落敗是注定的,那在落敗前,她要讓所有人看清她一生的風光。
宮語的掌心。
殘存托舉的劍氣猛地瘋長。
她幼年時就愛手舉木劍,以劍截斷溪流,看魚蝦攀越斷流,以此為樂。今日她所截之物已非溪流,而是天河!
宮語左手豎於身前,結曼妙蓮花手印,右臂托舉之劍同時遞出。
摧枯拉朽。
整座驚神大陣在宮語的劍下顫抖不休,此劍掠空而過,黑雲分道,山峰開裂,一時間,宮語之劍如巨瀑掛空,整片天地都似要被這肅殺無情的一劍給淹沒!
如宮語所言,這日月在天的盛景不過是狐假虎威的唬人之勢。
這壯闊景觀被宮語一撞,四分五裂。
大日熊熊燃燒,如神明在空中生起的篝火。
明月四分五裂,如失去了秩序的陰晴圓缺。
大劍橫空而過,碎成流光。
日月黯然失色。
莊爾與莊柔頃刻落敗。
但這隻是道法上的落敗,他們同為人神境,雖差距懸殊,但要敗人簡單,要殺人卻難,宮語贏得再如何幹脆利落,也隻是高舉戰旗走向深淵而已。
這對兄妹沒有繼續出手。
他們有餘力再戰,卻坦然承認落敗,拱了拱手,退回人群。
“都言神守山劍法極妙,劍氣極重,是天下劍法的發源之處,如今一看,竟是說辭妙,虛言重。”宮語收劍身側,雙手負後。
天空中,黑雲分開一線。這一線中像是有腐爛腥臭的骨血,引得數不盡的烏雲禿鷲般飛來,將這宮語開天一劍斬出的空隙重新彌攏。
愁雲慘霧滿天亂飛。
“何人還要來戰?”宮語冷冷反問。
隻剩時以嬈與代掌教還未問劍。
除了宮語之外,他們是此間境界最高者。
代掌教年事已高,又是護山驚神陣的掌舵人,不會擅自出手。
所有人都看向了時以嬈。
時以嬈抱著劍,從人群中緩緩走出。
宮語靜靜地看著她。
昨日的雪林裏,她們聯手降伏了司暮雪,還相邀來日一戰,比比境界深淺,不承認一語成讖,來日真是來日,這一戰卻不是分勝負,而是分生死。
天寒地凍,淒風楚雪。
“你也相信我是厄難之花麼?”宮語問。
“我相信陛下。”時以嬈說。
“你要殺莪?”宮語再問。
“是。”時以嬈閉上眼。
“我本以為我們會是朋友,至少是道友。”宮語輕歎。
“就算我殺了你,你也還是我朋友,每年今日,我都會祭拜你。”時以嬈認真地說。
“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