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新王與舊王(1 / 3)

狐尾像是昏暗城牆裏湧現的白雲。

被一劍重創的林守溪睜開了血汙中的眼睛,冷漠如狼的眼被不朽道果照成金色,他張大開裂的唇口,咬住道果,一口吞下。

那是奇跡般的新生。

像是針線從血肉中穿過,將身軀飛快縫合,等他撥開柔軟狐尾走出之時,身軀已完好無損,不僅如此,他的肌肉線條也泛起了淡淡的金屬般的色澤。

司暮雪收回狐尾。

她雙手搭在林守溪的肩上,替他理了理破碎的衣裳,麵帶微笑。

她沒有再穿千燈夜的那身露肩禮裙,換上了一條素白裙子,神女妝容淡雅,袖口別了朵淡黃色的小花。

白尾白裙,今日的司暮雪褪去了狐媚之色,仿佛千裏迢迢參加葬禮。

先前,她原本想回到神山,可識潮之神的濃霧阻截了她的去路,於是她折返,又順途去了一趟厄城,因為女帝出世的緣故,天道前所未有的虛弱,她殺死了厄城本就奄奄一息的守墓人,將不朽道果強奪。

這曾是金佛體內的道果,如今被種入了林守溪的軀殼。

“多謝。”林守溪說。

“何必與我客氣,我可是皇帝欽定的奴隸呢。”司暮雪微微一笑,纖手抹過脖頸,話鋒再轉:“當然,隻要將她殺了,這道命令就失效了哦,主人願意幫幫我麼?”

司暮雪的聲音勾魂噬魄。

林守溪輕輕點頭,說:“你不是任何人的奴隸。”

“是與不是由不得你做主,怎麼,你真把自己當主人了?”司暮雪咯咯嬌笑。

死城被女帝一劍斬成兩半。

雨街的盡頭,黃衣女帝淡漠睨來。

“你也要背叛麼。”女帝問。

“陛下也會問這麼蠢的問題麼?”

司暮雪反問,她走到林守溪的身邊,望向高台,笑意中帶著些許的自嘲:“陛下當初選擇我,是覺得我是你最忠實的棋子嗎?當初或許的確如此,但陛下忽視了一點,棋子也是鮮活的生靈,棋子經曆得多了,總會蘇醒,哪怕蘇醒的代價是沉重的。你想將我養成你聽話的狐狸,卻不知是在蓄養惡虎。”

“你不是狐狸,也不是惡虎。”女帝說:“你是我的狗。”

司暮雪不以為意,問:“那陛下又是誰的狗呢?”

女帝琉璃瞳中閃過一絲異彩。

黃袍內的手不自覺觸了觸脖頸的金色圈環。

司暮雪閉上眼,回憶往事。

自神域始,至長安終,跟隨她的弟子紛紛慘死,信任她的賀瑤琴斷然背叛,她一路走到這裏,經曆了太多失敗,卻有種前所未有的輕鬆。

苦難將她的心境撐開,於是,她也可以容納更多的自由。

這是瘋臆之人清醒前的陣痛。

司暮雪走過破碎的長街,紅發格外鮮豔,她一步步走向高高的觀音台,就像當初她第一次覲見皇帝時那樣,彼時的她虔誠地跪在陛下的神座前,高舉雙手,敬承神劍,但今夜,她不需要對任何人下跪。

司暮雪看向宮語,微微一笑。

宮語輕輕點頭。

她也沒有想到,有一天,她會與司暮雪並肩戰鬥。

“陛下怎麼不回答呢,是暮雪戳到陛下的痛處了麼?”司暮雪清冷地問。

女帝漠然。

她幽邃的瞳孔遙看雨雲厚重的長空,像是在宣讀亙古長存的規矩:“所有的背叛者皆應吞食罪孽的冰雪,釘入永恒的深淵,於牢籠中長眠至死是罪者的宿命,無人可以逃脫這一宿命。”

她舉起手。

比金佛毀滅時更沉重的劫雲壓迫而來,如千軍萬馬。

她根本不是少女,而是手持天命,代天刑罰的舊神。

閃電巨蟒般席卷過死城。

牆摧城毀。

火焰逆雨而起,黑煙衝天。

死城之中,以觀音閣為中心,磅礴的真氣衝霄而去,除了彩漆古雅的觀音像之外,其餘的一切盡被碾為齏粉。

司暮雪感到了一陣可怖威壓,等同於死亡的可怖威壓,仿佛有劍高懸顱頂,有刺直抵心髒,這是皇帝獨裁般的宣判,聽聞的萬物皆以毀滅般的臣服作回應。

若是過去,司暮雪定會小心翼翼地跪在皇帝麵前,搖尾乞憐,哀求陛下平息怒火,但現在,麵對這毀天滅地的氣勢,司暮雪卻是無動於衷。

神女白裙翻飛,紅發長舞,她直視皇帝,清眸裏迸射出桀驁不馴的光:“這個世界不需要皇帝,今日,我會親手終結你統治的曆史。”

死城之中,更為盛大的戰鬥燦然打響。

狂風像是推過地麵的刀鋒。

一切建築都被徹底抹平。

這座城早在二十年前就已被毀,今日,它迎來了它的真正滅亡。

林守溪與慕師靖被狂暴的真氣漣漪推開。

這場戰鬥遠遠超過了他們的境界,尤其是慕師靖,光是這場神戰爆發出的波紋,就令她難以承受。

少女艱難地抬起頭,恰好看到林守溪頂著狂暴的真氣流朝自己走來。

她心中感動,遞出了手,林守溪卻從她身邊走過,直接撲入了她身後的廢墟,從中一把抓住了儲物戒指。

慕師靖一愣,心想自己竟還比不上這儲物戒指,她想貶損兩句,可風實在太大,她的麵頰被吹得僵硬,唇隻要稍稍一張,就會被狂風灌滿,根本說不出一個字。

林守溪得了戒指,再度從中抓出了一把傘盾,企圖抵擋這真氣狂風。

抵擋不住。

少年少女被狂風推著倒滑,直接卷上了天空,好巧不巧,一道驚雷裂下,不偏不倚地砸向了他們。空中,他們無法調整自己的身姿,戒指也已半空,所有的盾造物皆毀於一旦,慕師靖從中摸索了一會兒,隻摸出了一大堆療傷的藥。

眼看著驚雷要劈中,林守溪雙臂一抱,將少女死死地護在懷裏,身軀一弓,以背脊承住了這道烈雷。

盾已用盡,他的身軀是最後的盾牌。

得了不朽道果之後,林守溪的身軀成了真正的鋼筋鐵骨,這道雷電竟未能傷他分毫。

“這麼看我做什麼,不用太感動的。”林守溪注意到慕師靖癡癡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