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跟顧月夕談完之後,一連多日不見其蹤影,問及李平、王澤皆不知其蹤,韓昱隻得將此事暫且放下。
獨坐屋內,飲一壺溫酒,聽得外頭風雪紛飛,心頭已是愁緒滿懷,未過多時舊疾發作,疼痛難捱間時至三更天末。
“又過了五日……”
從許奉飛馬回營開始算起,今日已是第五天了,韓昱捂著胸口望著燈火,幽幽的目光裏具是哀怨之色。
門外值勤的王澤敲了敲門,低聲稟告道,“客棧外有個自稱是徐雲的落魄考生求見。”
“徐雲?”
隔著房門,韓昱左手使勁捂著胸口,強忍疼痛輕聲道,“讓他先進客棧等候,我隨後便到。”
約莫半盞茶功夫,韓昱剛下樓梯便見到大廳內依舊落魄乞丐打扮的徐雲,當即笑著道,“文台兄這麼晚找我所為何事?”
徐雲看了眼韓昱兩側緊緊貼身護衛著的李平、王澤二人,起身衝韓昱拱手作了一揖,輕聲問道,“可否借一步說話?”
韓昱心領神會,先令二人屋外守衛後,便給徐雲倒了杯酒,笑道,“韓孝之先前小瞧了徐大人,還望大人多多包涵……”
看似平淡無奇,可韓昱的話語之中殺氣已露。徐雲何等的聰明,如何聽不出這其中含義?既然清楚韓昱早已知曉自己的身份和目的,那再隱藏下去也沒什麼必要。
當即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道,“大將軍見諒,下官實在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
韓昱嘴裏反複念叨著這句話,在見他飲完杯中酒落座後,忽然麵色驟變,厲聲道,“那高凡呢!他就活該成為你們權利之中無辜的犧牲品嗎!”
“這……”
徐雲聽聞,不禁眉頭深鎖,似笑非笑地重新打量起韓昱。
對他來說,實在是很難想象一個年少拜將,殺戮無數的大將軍,竟然會為了區區一個小官的性命如此耿耿於懷,這簡直是有些滑天下之大稽……
盯著審視了半晌,徐雲這才向後仰起身子,道,“我等皆為大徐江山社稷,高凡之流性命與越國文相定又有何異?如此比較,那高凡豈不是死得其所乎?”
此話一出,韓昱冷笑不止,“簡直就是在強詞奪理!我當日計除文相定,是為了我大徐能夠立足南方,直搗越國!而你們殺高凡全家,卻不過是為了爾等一己私欲!”
“如果是陛下的意思呢?”徐雲雙手插袖挺在肚子上,麵色凝重地看向韓昱,“敢問大將軍一句:你效忠的究竟是陛下,還是先帝!”
韓昱不禁倒吸一口氣,卻不是緊張而是驚諤。歐陽寒也曾問過自己差不多的話,今日竟又被徐雲問及,自己卻到現在都不知道該如何作答,當真是活該被他們玩弄於股掌之間。
“我替大將軍回答吧!”徐雲看出了韓昱的難堪,當即竊笑道,“對於大將軍來說,無論先帝還是陛下,都屬於我們這大徐江山社稷!可是大將軍別忘了——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年幼,迫在眉睫的想要親政鞏固皇權,這時候便必然要分個主次所以然來!”
韓昱仰頭發愣了好一會,幽幽地說道,“陛下究竟給徐大人許了個什麼官?”
徐雲聽了微笑著前傾身子,斟上酒又喝了杯,方才輕輕道,
“大司馬。”
韓昱沒有絲毫驚詫,隻是機械地點點頭,眼神猶如空洞般的問道,“我早該猜到如此……隻是不知道徐大人何時上任?”
徐雲又是眉間一緊,低頭略一思索片刻終道,“此事皆看大將軍……”
“這是……”韓昱不禁苦笑起來,“是要我韓孝之這顆人頭嘛?”
徐雲沒有直接回應,前傾著身子麵色凝重地低聲道,“陛下親政之事迫在眉睫不容有誤!而若想親政,這第一件事便是裁軍四大營!大將軍既忠心於大徐,那這節骨眼上必要以身作則才好!”
對於這一點韓昱並不意外,卻還是那句老生常談的話題,“裁軍後麵對邊境各國威脅、以及其他三營主帥微詞,陛下又當如何?”
“以和止戰。”
聽到徐雲這個準狀元竟能說出這樣的腐朽之言,韓昱差點沒將胸中氣血噴湧而出。趕忙端坐起身子,麵色鐵青地又在問了一遍,“徐大人……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徐雲卻不以為然,一連篤定地接著回道,“對於大將軍來說,此事雖然難以接受!可是對於大徐的未來,尤其是對於陛下親政來說卻是最好的辦法!”
“腐儒誤國!腐儒誤國!”
韓昱一邊心中大罵,一邊感覺氣血上湧,正努力。的強行壓抑著。不多一會,感覺有些好轉,連忙斥喝道,“徐大人既然自詡張子房之才,可曾見過自古豈有能靠和平換來安定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