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春分已過,清明待來,柳曳翠煙,桃綻絳霞,令人不由想起袁宏道讚歎的“斷橋至蘇公堤一帶,綠煙紅霧,彌漫二十餘裏。歌吹為風,粉汗如雨,羅紈之盛,多於堤畔之草,豔冶極矣”!那天春晴料峭,日色淡薄,白堤上遊人雖多,卻無什麼歌吹,近午時倒是令人有些出汗。天上不時可見老鷹盤旋,遊人卻不怎麼在意,後來越飛越低,才發現是有人在堤上收線,原來竟是風箏。於是彩蝶翩翩,也會降落到女孩子手上來,我也接到一隻,隻有巴掌大小,竟能曼舞湖上的風雲。這季節西湖的風勢正好放風箏,否則不可能這樣收放自如。

弱水說:“走累了吧,不如上船。”四人便上了一條白帆布棚遮頂的遊船,相對而坐,遊起湖來。船夫興致很好,帶有本地鄉音的普通話也斯文親切。記得他隻是撐篙,並不搖槳,過了張岱的湖心亭,過了詩心禪意的三潭印月,把我們放在小瀛洲滸。小船再來接渡,就把我們撐回堤上去了。

這就是我三月底的杭州之行:西湖之緣雖得以續,也隻能淺嚐即止,步堤倚舷,不滿一天。湖上風平浪靜,岸上歲月悠悠,我的深心卻不得安寧。那麼長遠的記憶啊,民族的,家族的,童年的,悲壯的,倜儻的,纏綿的,方寸的此心怎麼容得下理得清呢?湖邊一宿,別說杭州通判的“水光瀲灩晴方好”了,就鑒湖女俠的一句“秋風秋雨愁煞人”,都令我客枕難安。

當天晚上,我在浙大紫金港校區的蒙民偉國際會議中心演講,題目是《美感經驗之互通──靈感從何而來》。我用不少投影來印證,講了一個多小時。開場白就以我與杭州和浙大的因緣切入,說明小時候就隨父母來過此城,又說不但杭州是我存的出生地,而且浙大是我嶽父任教的學府。六百多師生報以熱烈掌聲。由於聽眾太擠,向隅的百多位隻能另辟一室以屏幕聽取。所以我事先還特別去另室致意一番。

我的講座是以“東方論壇”的名義舉行,並由羅衛東副校長主持,胡誌毅教授介紹。講前有一簡短儀式,把客座教授的聘書頒贈給我。這麼一來,我不是有幸成為嶽父範賚教授的同仁了嗎?

更高興的,是浙大事先已搜到有關我嶽父的資料,也在那場合一並相贈。我存的尋根之旅遂不虛此行了。根據那些信史,我嶽父短暫的一生乃有了這樣的輪廓:

範賚,字肖岩,江蘇武進人,一九〇〇年出生。東南大學畢業,留學法國,卒業於巴黎大學理科植物係。一九二八年起任教於浙江大學,為農學院園藝副教授,每月薪資由一百六十大洋調整為二百四十大洋。一九二九年至一九三一年曾代園藝係主任。長女我存一九三一年生於杭州刀茅巷。當時浙大的農藝場、園藝場、林場、植物園等占地多達七千多畝。範教授帶學生臨場生物實習,曾遠至舟山群島東北端的小島嵊山。

二〇一一年八月

正是春分已過,清明待來,柳曳翠煙,桃綻絳霞,令人不由想起袁宏道讚歎的“斷橋至蘇公堤一帶,綠煙紅霧,彌漫二十餘裏。歌吹為風,粉汗如雨,羅紈之盛,多於堤畔之草,豔冶極矣”!那天春晴料峭,日色淡薄,白堤上遊人雖多,卻無什麼歌吹,近午時倒是令人有些出汗。天上不時可見老鷹盤旋,遊人卻不怎麼在意,後來越飛越低,才發現是有人在堤上收線,原來竟是風箏。於是彩蝶翩翩,也會降落到女孩子手上來,我也接到一隻,隻有巴掌大小,竟能曼舞湖上的風雲。這季節西湖的風勢正好放風箏,否則不可能這樣收放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