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未必大,短未必淺(2 / 2)

我文章裏的一句話:“藍墨水的上遊是汨羅江”,湖南人常常引用,二〇〇五年端午汨羅市的街上,到處有紅底白字的跨街布條,用這句話向屈原致敬。

星雲大師展出他有名的“一筆書法”。我以一聯相贈:“一筆貫日月,八方懸星雲。”於右任一百三十冥誕紀念,陸炳文囑我題句,我報以“遺墨淋漓長在壁,美髯倜儻猶當風”。泉州新建“閩台緣博物館”,展出我的《鄉愁》一詩,並向我索題。我報以“香火長傳媽祖廟,風波不阻閩台緣”。

現實生活有時候激發了靈感,不待紙筆,就口占了出來。一九九四年和高天恩、歐茵西、隱地等去布拉格,會後沿街選購水晶精品,興致越來越high,但也有人這件嫌貴,那件嫌重,沉吟不決。我隨口編了一首勸購歌鼓舞士氣,歌曰:

昨天太窮

後天太老

今天不買

明天懊惱

同伴傳誦之餘,也就不管慳囊之輕,行李之重,盡興買下去了。

有時候成語活用或是改編,也頗有趣。這種因舊生新,化凡為巧的戲擬體,也不失為鍛煉想象。例如講學歸來,平添了許多贈書與厚禮,說是“滿載而歸”,其實行李超重,打包不易,應該叫作“積重難返”。又如“朝秦暮楚”,不必專指反複無常了,也可以移來形容空姐吧。若嫌秦楚格局太小,不妨改用“歐風美雨”。依此類推,“杞人憂天”也不必是負麵之詞,反而有正麵的環保先見了。美國前副總統戈爾不正是今之杞人嗎?他如“近墨者黑”一詞,常令我聯想到貓王普雷斯利演唱時的肢體語言,是來自從小習於黑人的藍調,尤其是學恰克·貝瑞的“抖膝功”。“邁克爾雄風”則是我將邁克爾風扭曲得來。許多人演講,不懂如何對待邁克爾風,一味湊近去猛吼,還自以為雄風震耳呢。

我自己的文章裏,不時也有一些片段,可以獨立於上下文之外,有自己的生命。這些句子都不超過七十個字,合於“短訊”的規格。例如:“光,像棋中之車,隻能直走;聲,卻像棋中之炮,可以飛越障礙而來。我們注定了要飽受噪聲的迫害。”又如:“善言,能贏得觀眾。善聽,才贏得朋友。”

二〇一〇年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