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社會民主黨人大口地嘔吐不止,最後大口噴血。夜裏,火車停在一條停放線上,那位社會民主黨人大聲而下流地褻瀆上帝,咒罵猶太豬玀,號召工人階級鬥爭,像在電影裏能聽到的那樣,他最後一句話是“自由萬歲”,末了,一陣嘔吐,死了,使全車皮陷入到恐懼之中。夜,那麼漫長,讓人窒息。
我說過,告密者西吉斯蒙德·馬庫斯先生沒有給自己的作品打上時間印跡的習慣,而且它沒有被發表,所以我無法猜測它寫在哪一年,記下的是哪一時段的發生。如果你是讀書人,你會在另一名作家的作品中發現它,和它形成互文,在那名作家的作品中,它有了被限定的時間。這段文字現存於波蘭一家私人的博物館。我是在搜索告密者西吉斯蒙德·馬庫斯遺留文字時查到此文的,並附部分影印件,從筆體上看應當是他的作品。但出於懶惰或者其他原因,我沒有去波蘭那家博物館去核查,而是寫了一封問詢的信。三個月後我收到了收藏者確定的回答,它確實存在。但收藏者不希望透漏自己的名字。
在告密者西吉斯蒙德·馬庫斯的文字中,很少記錄自己真實、具體的生活,這給我對他的研究探詢造成了巨大難度。他多數記下的是印象,感覺,歎籲,而對時間的發生有意忽略,他是一個詩人,以他在狂妄又內斂的野心應當知道自己的文字會獲得流傳,可他,卻有意剪斷了和當時發生之間的連線,而讓它們飄蕩起來,是一個怎樣的原因,讓他這樣堅定而堅決?
下麵的一段文字算是一種“泄露”,它被夾在一篇題為《鍾的秘密心髒》的散文中,在這種縫隙裏,透過狹窄的小孔我們可以管窺一下,他在集中營的生活:
“我當然還記得施勞麥勤,記得他胯下那道曲折的傷口,尤其是他最後的歌。那道傷口像一條長蚯蚓,仿佛分泌著暗紅色的毒素,這股毒素最終會流進他的心髒,和他的血一起從口和鼻孔裏湧出來。那個黃昏,雨下得很大,我們所有可以運動的人都被叫到雨中。說是要衝洗一下我們的靈魂,雖然他們對恢複潔淨並不報真的希望——我站在施勞麥勤的對麵,幾乎是裸體貼著裸體,所以他胯下那條蜿蜒向上的傷疤依然能看得清清清楚。就在那時,發著燒的施勞麥勤忽然唱了起來,他唱《雨水》,唱《漂泊的荷蘭人》,他那沙啞而缺乏節奏感的聲音竟然有著特別的力量,部分地製止了我和我們在冷雨中的顫抖——在他唱到《漂泊的荷蘭人》時,幾乎是我們全體一起充當了水手:舵工啊,留神啊……接下來這群瘦弱而密集的裸體方陣出現了混亂,似乎是納粹的士兵衝過來了,他們用手來抵住歌聲,用木棍來擊打歌聲的尾音,使它們中斷或者加入三十分貝的呼喊:等我在擠到施勞麥勤身邊時,他已躺在地上,身體在顫抖,口和鼻孔裏流出一些暗紅的血,不斷的雨點再將它們抹去——他很快就死掉了。至今,我都忘不了他臨終前的那雙眼睛,它們和鼻孔裏的血、蒼白的臉一起構成了木然的表情……《漂泊的荷蘭人》,我是在離開德國之後第一次聽到。”
這個社會民主黨人大口地嘔吐不止,最後大口噴血。夜裏,火車停在一條停放線上,那位社會民主黨人大聲而下流地褻瀆上帝,咒罵猶太豬玀,號召工人階級鬥爭,像在電影裏能聽到的那樣,他最後一句話是“自由萬歲”,末了,一陣嘔吐,死了,使全車皮陷入到恐懼之中。夜,那麼漫長,讓人窒息。
我說過,告密者西吉斯蒙德·馬庫斯先生沒有給自己的作品打上時間印跡的習慣,而且它沒有被發表,所以我無法猜測它寫在哪一年,記下的是哪一時段的發生。如果你是讀書人,你會在另一名作家的作品中發現它,和它形成互文,在那名作家的作品中,它有了被限定的時間。這段文字現存於波蘭一家私人的博物館。我是在搜索告密者西吉斯蒙德·馬庫斯遺留文字時查到此文的,並附部分影印件,從筆體上看應當是他的作品。但出於懶惰或者其他原因,我沒有去波蘭那家博物館去核查,而是寫了一封問詢的信。三個月後我收到了收藏者確定的回答,它確實存在。但收藏者不希望透漏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