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九山家(1 / 3)

白棠坐在她的身邊,正在為她掖毯子。Елех應該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邊才對,她正在和白棠慢悠悠地聊天,幾乎叫江硯以為剛才那句話隻是他產生的錯覺。

江硯剛要轉回臉頰,Елех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懶洋洋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驟然攥住了他的眼眸。須臾之間,那雙黑色的瞳仁裏湧現出一刹寒光,仿若一刃刀芒,震得江硯不受控製地想要逃避她的視線!

一簇寒意無聲無息地攀上他的背脊,他隱隱覺得身後有魔鬼在輕撫他的脊椎。

待他狠心一咬牙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灌了一大口正山小種後,驚魂未定地打算收回目光時,Елех已經重新合上眼皮。

白檀見怪不怪地給安慰他:“你如今天賦八花,衰老得會比我更慢。少家長脾性曆來如此,你不要被她嚇到。”

在這溫柔的撫慰下,江硯緩緩地放鬆神經。放鬆不要緊,這下子一夜受虐未得好眠返上來的疲倦瞬間將他包裹,昏昏沉沉中,他聽見自己竟然大著膽子問白檀:“我可以回江家麼?”

這句話勾起了長久的沉默。在他忍不住快要睡著的時候,聽見白檀低聲說:“天賦八花出來的那一刻,你的生命就不屬於江家了。”

那麼,屬於誰呢?他的腦袋愈發沉重,來不及細想,也就這麼問了。

“屬於賦予你新生的那個人,順從在九山家榮耀的身側,將一切奉獻給她。”

邪教。江硯輕輕地想,意識到不太對,“那杯茶......”

白檀從他手上取走茶杯,帶著長輩對晚輩的溫和,揉了揉江硯柔軟的頭發,“加了些安眠的藥材。等到了地方,我會叫醒你的。”

.........

...

不觀古畫,未見故園,是決計無法想象九山家建築群之壯觀、之古樸、之典雅的。

於萬仞蒼山的半腰,一片鬱鬱蔥蔥之中,盤踞著一座氣勢雄渾的建築。建築整體的色調都是黑白的。從飛機上往下俯瞰,整個建築群大體呈“啚”型,四周分布一些小型的房屋。其中最高的建築緊緊依傍著山的走勢,看不出到底是三層還是五層,因為眼神在觸及它的那一刻就會被其屋頂上巨大的雕像吸引。

那雕像是整個建築群中唯一區別於黑白色調的東西,由一串巨大的、完整的圓環日輪和鑲在其中的一張巨大的人麵組成。在夕陽的光輝下,日輪呈蒼舊的昏黃,光影分明,看著像是氧化的黃銅,然而背光處卻悄悄地顯出寒光來。人麵用的是青銅材質,已經被綿長的歲月打磨成青灰色,在光芒下若隱若現地還閃著點點未被腐蝕的金色。這張人麵雕塑缺少耳朵和脖頸,似乎隻截取了麵頰的部分。人麵狹長的眼睛還是很嶄新的金色,瞳仁半睜半合,神情半嗔半喜,眉間有一道溝壑,不知是疤痕還是印記。

光是匠人手中澆築出來的雕像,都美得讓觀者呼吸一滯,很難想象其原型究竟是何等豔絕眾生。

隻是那莫測的雙眼,直教人不敢與之對視,匆匆一瞥就感到毛骨悚然,夜裏恐怕會多夢驚詫。

飛機在山腳廣闊的私人飛機場停下。

白檀把江硯喚醒,帶著他和白棠跟在Елех身後,保持著Елех——白檀——白棠、江硯這樣的三角結構,每個層級的人和相鄰層級的人間隔在一米左右。兩位身穿月白交領袍的男子上來迎接他們,先給Елех行了大禮,其中一位用拂塵輕輕掃除他們身上的塵埃,另一位用椒蘭熏香他們的身體,之後兩人保持著不卑不亢的微笑,引著四人從一條幽僻的羊腸小道蜿蜒著上山了。

在江硯完全越過圍牆的那一刻,守在門口的兩名新人類用與人齊的銅棍用力地敲打地麵兩下,發出巨大且帶有回聲的響動,不說從未到過此處的江硯,連侍奉Елех的白氏兄妹都嚇了一跳。唯一看上去不受影響的隻有Елех,她甚至還有說有笑地打趣這些下屬幾句,便領白姓二人同江硯繼續踏上層層疊疊的青石台階,穿過一排排整齊劃一帶院落的黑瓦杉木複層飛簷房屋,在那座有著巨大雕像的恢弘宮殿前停下。

如果用一個詞來概括這宏偉樓宇給江硯的直觀感受,那麼一定是肅穆。

這座樓同前麵那些房屋都不同。這差異不僅是在外觀上,還在其蘊含的氣息上。

前麵走的時候,好歹還看見有孩童在嬉戲,能看見年邁的夫婦攜手沿著牆根邊嘮閑嗑邊走,能聽見某個院落裏男人們為了勸酒而高歌吟誦或著名或晦澀的詩歌,還能聞到不知從何處彌漫開來煙火氣十足的飯菜香,然而這些溫馨的東西被第二重圍牆盡數擋在了眼前這座神秘莊嚴的宮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