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溫和的衝他莞爾一笑,腳下步子輕快了幾分,行至他跟前不拘小節的朝他揮了揮袖子,閑散問道:“你從府衙那邊回來了?愣在這裏做什麼,好不容易回來了,不去房間好好休息一下?”
崖魘沉著臉色提劍波瀾不驚道:“還不累。好不容易雨停一次,想在外麵多吹吹風。”鷹目將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殿下這是剛從安置點回來?殿下千金之軀,平素裏,還是少去那等魚龍混雜之地為好。”
我卻不介懷的心大道:“無妨,不過都是一群受災受難的老百姓罷了。莫縣令說的對,愈是大災大難來臨之時,百姓們心裏愈是誠惶誠恐,此時咱們這些身處高位的貴人若是將他們棄之不顧,民心會不安的。有咱們常去陪著百姓們,百姓們曉得咱們一直與他們在一起,如此,心裏才安穩踏實。”
“殿下有此愛民之心,實乃是大禹國百姓之福,江都黎民之福,隻是……公主又清減了,若是讓陛下看見,他會心疼的。”
“那我就等快回宮的時候,再多吃點雞肉鴨肉牛肉羊肉,把自己吃胖回去。這樣皇兄就不會心疼了。”我端著袖子筆直的站在崖魘跟前,昂頭看了看昏沉的天,又看了看一貫消瘦個頭高的崖魘,主動伸手幫他拂去了肩上的落葉,歎息道:“你啊,算來至今已跟了皇兄二十年了,早就到了該成家立業的年歲了。為皇家盡心盡忠了這麼久,可想……請皇兄給個恩典,放你出宮,過平淡的生活?”
崖魘冷冷看了我一眼,輕描淡寫道:“殿下,既入了暗影樓的門,便注定一輩子都隻能是皇家的暗衛。更何況,暗衛沒有過平淡生活的機會,暗衛在宮外,是活不下去的。”
我惆悵的深吸一口氣:“那你是真的打算,過一輩子孤家寡人,見不得光的日子?”
“孤家寡人,見不得光?殿下,您忘記了麼,屬下本就是罪臣之後,早在二十年前,便該死了。屬下這一生,沒得選,孤家寡人,見不得光,但至少還能呼吸,還有一條命,可以苟延殘喘。暗影樓,便是屬下這輩子唯一的歸宿。”
我心裏蠻不是滋味的深深看著他:“所以,也不想成家?早前朝中禮部的宋大人曾有意要將女兒嫁給你,我見皇兄還是挺樂意讚成這樁婚事的……宋大人是皇兄手底的親信,算是自己人,隻要你願意,皇兄定會成全你們的。”
崖魘僵著一張冷臉,深邃似古井般的黑眸轉看我,與我四目相對,字字堅定道:“殿下多慮了,屬下是個沒有未來的人,屬下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還能活多久,屬下如今自身都難以覓一個安穩,又怎有心思去亂想什麼成家之事。屬下當年初到陛下身邊侍奉時,便已經對著天地立過誓,此生永遠忠誠於陛下,不違背陛下的命令去做任何事,無論生死,皆為陛下的暗衛。屬下的一條命,已然是陛下的了,實在分不出多餘的精力,再去顧及她人。”
看來,是真的沒有動情,沒有什麼心上人。
如此,卻也好。至少留在帝王身畔,性命無憂。
“難得你這般看得開,也好,便權當是我多慮了吧!”我見他臉色有點不甚好,便體貼的先放他回去:“在兩位大人身畔熬了這麼多日,臉都熬白了。罷了,先回去躺著吧,養足了精神再回府衙也無妨。”
他麵無表情地嗯了聲,抱拳提劍行禮,行完,囑咐了一句:“殿下,記得照顧好自己……你若有事,我等,難辭其咎。”
都曉得用自己的性命來威脅我了,我挑挑眉,大度點頭:“行行行!”
他得了我的回應後,方邁出沉重的步伐往自己房間所在的方向大步趕了去——
送走了崖魘那位冷麵大爺,我拍拍衣袖,正想著繼續去找三哥來著,卻未料一腳還沒伸出去,小黑那個愛八卦的家夥就又從我身後攆了上來……
“帝女殿下!”小黑小跑著趕到了我身邊,滿臉笑意明媚的激動道:“帝女殿下可是要去找我家大人?”
我回頭看他,誠實點頭:“對啊!天好不容易停了雨,我就想把他也扯出來吹吹風……怎麼,你也要去找他?”
小黑欣喜的從懷中掏出了一封書信,遞給我,“原本是要去見大人的,可既然在這兒遇見殿下了,那就有勞殿下去的時候,順便把這封從北悅送過來的書信也給一道稍過去吧。我剛剛好像瞧見崖魘回來了,正好,殿下幫我送書信,我能去找崖魘喝個酒,談個心。”
我接下了那封未啟的書信,佯作責備的打趣道:“好啊你這個家夥,現在都學會使喚起我來了!真是被你家大人給帶壞了。”
小黑撓撓頭厚著臉皮嬉笑:“嘿嘿,左右殿下都是要去找大人的,屬下若是這會子去見大人,肯定會耽擱殿下與大人過二人世界的。屬下這才不是使喚殿下呢,屬下這是給殿下騰空,給殿下創造更多的與大人獨處的機會……殿下你可不能不識好人心啊!”
我掂著書信忍不住輕笑,“侯府的侍衛,都像你這樣沒大沒小的麼?你們侯爺平日裏,都不嫌棄你們的麼?”
小黑挑眉正兒八經道:“嫌棄呐,他當然嫌棄啊!隻不過侯爺同大人性子相仿,平日裏不大喜歡約束著下人,我們沒大沒小,口無遮攔,總是胡鬧,也都是他與大人慣的。他自個兒深知這一點,所以就隻好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了。”
我長歎一口氣,故意取笑道:“哎,當你們的主子,恐是會老的格外快。一個二個都這般不省心。得,書信我給你帶過去。隻是……”我揚了揚手中的信件,擔憂問他:“這書信,不會是催三哥趕緊過去的吧?”
小黑嘶了聲,抱胸摸著下巴琢磨:“也許是吧……畢竟按著咱們本來的計劃來算,咱們應該早就到北悅了。如今這都六七日過去了,北悅那邊還沒見到咱們的人影,難免會不知狀況,心裏著急。寫封信來催一下,也都是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