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特地看了容若一眼。我心裏突然咯噔了一下。總覺得他這話不隻是對容韻說的,好像也是對容若說的。他看容若的那一眼,似乎還帶了點責備的味道。
我越來越糊塗了。而容若,也是神情嚴肅,並不多話。
容韻看了陳律師一眼,遲疑了一下,還是接過了陳律師遞過來的遺囑副本。她翻看遺囑的時候,陳律師又說話了。
“容小姐,容博遠先生為什麼在一個月前自己身體還算康健的時候就定下遺囑,原因想必你也清楚。他正是已經發現了你的一些事情,所以才早作打算。那時候,他不但委托我定了遺囑,還委托我找人開始調查你。所以,我這裏還另有一份你這些年挪用容氏公司的資金款項的明細。另外,還有你在瑞士銀行開的私人戶頭的賬目信息。這上麵,有不少款項都是來曆不明的。這其中有多少來自容氏集團,你大概也心知肚明。所以,容博遠先生這份遺囑是很有遠見的。至於後來沒想到你越來越過分,竟然聯手其他公司想暗中收購容氏的股份。這件事確實對容老先生打擊很大,所以才會一病不起。容小姐,身為容老先生的朋友,我還是想奉勸你一句,多行不義必自斃,好自為之吧。”
一席話說得我們一驚,也說的容韻麵色蒼白,幾乎站立不住。她大概怎麼都沒想到,她的一舉一動其實早就引起容老爺子的注意了吧?更沒想到,她自己的親生父親,在下決心處理她的時候也是同樣的毫不手軟,收了她所有的股份,凍結了她所有的資產。整個就是不留一分錢給她。讓她自生自滅去了。
我看著陳律師堅定的神色,對這份遺囑的真偽已有了判斷。
而這時候,陳律師又轉身,對著記者們的話筒朗聲道:“容博遠先生親口告訴我,容若先生是他從小就選定的繼承人,其能力和魄力毋庸置疑。所以他從來沒有真正的對他喪失信心過。之前那些事情不過是祖孫之間的一些小矛盾,並不牽扯公司。所以,遺囑上的內容絕對是容老先生真實意誌的體現。”
陳律師說完,這才轉眼認真嚴肅的看著容若。“容若,這是你爺爺對你的期望。千萬別辜負了他的期望。”
他的手在容若的肩膀上拍了二下。神色中充滿了寄望。
容若沒說話,隻是點點頭。我猜想他現在心中除了疑惑那份遺囑之外,對陳律師這話大概也覺得心裏沉甸甸的吧。
容韻越看那份遺囑越是崩潰,到最後沒翻完,就一屁股坐到地上起不來了。而這時候,容若麵向記者,說了幾句話,表示了自己一定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打理好容氏的決心之後也宣布結束了新聞發布會。
鬧哄哄的發布會就這樣落幕了。可是剩下來的事情卻遠遠還沒有完結。回到容家的一路,我和容,還有容遠行夫婦都是同坐一車的。可是詭異的是,他們三人一句話都沒有說。容若是一臉凝重,而容遠行則是板著臉,似乎很不高興。
我看著容遠行的樣子,就覺得這事情不好。本來容若計策中的那份假遺囑是要讓容遠行做總裁的,現在突然變成了他自己。縱使是父子,這樣的突變,恐怕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的了吧。
馬上就快到容家了,我捏了捏身邊容若的手,擔憂的看著他。他相信他定不會學那個容韻搞什麼陰謀詭計,故意把繼承人的名字換成他的。可是,我相信有用嗎?要是容遠行真的不信任他,為了此事破壞了父子之間的感情,這對容若來說,又將會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我拉著他的手,隻覺得他的手很冰。他看了看我,我沒說話卻隻是衝他輕輕一笑。這時候,容遠行當麵,說什麼都不合適,我隻是想通過我的眼神告訴容若,不算怎麼樣我都是站在他身邊的。我希望他能坦然麵對接下來碰到的任何局麵。
容若當然也沒說話,反握住了我的手,點了點頭而已。這樣就夠了。我知道他定是已經明白我的用心了。
我們的車進了容家的莊園之後,後麵緊跟著又進來了二輛車。MARK一家,陳律師,都來了。
會議的地點是在我們這邊,各方落座之後。最先發話的竟然是葉素情:“容若,你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到最後你成了最大的股東?成了總裁?”
她的語氣頗有些不忿,我想她大概是因為MARK分的不如容若那麼多吧。身為母親,自然見不得兒子吃虧的。尤其是在這種豪門。所以她的反應並不算激烈,甚至已經算是很溫和了。
有人質問,容若自然也不能裝聾作啞。他看了每個人一眼,最後實話實說:“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遺囑的事情是我先提出來的沒錯。但是內容卻不在我的預料之內。我想,這件事情還是請陳律師給我們解釋一下的好。”
說完,所有人的目光就都挪到了陳律師的臉上。陳律師當然也沒有退縮的意思。他挺了挺背,說道:“遺囑是真的。我剛才在那裏說的話也是真的。沒有半句虛假……”
“那怎麼可能?明明是容若提議做假遺囑的。先穩定人心,以解燃眉之急的。”
葉素情沒等陳律師說完就打斷了他。陳律師也沒什麼不高興的表現,隻是推推黑邊的眼睛慢慢道來:“容若打電話給我說這件事事情的時候我是答應了他不錯。但是我答應他並不是因為我答應他要幫他這個忙,做個假遺囑。我是個有責任心的律師,做假這種事情我是不會做的。”
他的話到這裏頓了一下,看著容若。容若在他嚴肅認真的目光下臉上有些尷尬。
陳律師接著道:“但是當時我還是答應了他。那是因為我手中握著這一份真的遺囑,我隻是希望在座的各位不要那麼著急,才暫時答應下來。關於這份遺囑,我用我的人格保證它是真實的。當然,各位如果還有人不相信,就像我之前對容小姐說過的那樣,可以拿著遺囑去請任何人鑒定真偽。這確實是容老先生的意思。訂立這份遺囑的時候,容老先生親口對我說,他確實恨容若忤逆他,但是從能力方麵考慮容若也確實是所有人當中最適合接手容氏總裁重任的人。所以,他的心裏從未改變過這個初衷。他始終相信,這樣的安排對容氏,對整個容家都是最好的。”
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然後從包裏拿出文件放在桌上。
“這是遺囑的正本,各位如果不信,可以拿去鑒定上麵容老先生親筆簽名的筆跡。”
陳律師這話說完便不再開口了。而眾人盯著桌麵上那份文件,全都噤了聲,麵上神情複雜。尤其是容若,複雜中還更多了凝重的色彩。我知道,他此時的心情一定不好受。股份,財產,甚至總裁之位本來就是他不重視的東西。讓他難受的是容老爺子那些話,和對他一直沒有消除過的信任。這份信任讓他對容老爺子產生了內疚感,更加無法麵對容老爺子即將離世的事實。
我正在想著這些的時候,沒想到容若卻突然道:“這些我都不要。我願意將我的那一份全部拿出來,大家重新分配。包括總裁的位置。”
“你……”陳律師驚訝的瞪著容若。其他人也是麵色驚訝,一時間無話。
“沒有為什麼,這不是我應得的。”容若淺淡的道。可我從他無法舒展的眉間看出了他內心的難受。他是覺得內疚才無法接受這麼大的饋贈。可是他卻忘了,這些東西可不隻是饋贈,很大程度上,這是囑托,將容老爺子一生的心血囑托給了他。
再怎麼英明睿智的人,牽涉到情感問題的時候總免不了會偶爾鑽一下牛角尖。我覺得容若現在就是鑽進了牛角尖裏出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