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更多的人,心思卻不在做生意上,而是繞過照壁,簇擁在巡檢所正堂門口,對即將開幕的“好戲”,翹首以盼。
邊塞偏僻之地,嚴重缺乏娛樂活動。春播已經結束,大夥都有充足的時間。
對當地人來,看新來的巡檢如何斷案,是難得的好消遣。
其吸引力,遠超過莽漢打架,或者回家製造下一代。
“巡檢回來了,巡檢回來了!”
“到底是汴梁城裏長大的,看著就是俊俏!”
“什麼汴梁的,巡檢出身於西北韓家,地道的西北漢子……”
對看熱鬧抱著極大熱情的,可不止是無聊男子。
邊塞民風彪悍,女子巾幗不讓須眉。趕集之餘,發現可近距離欣賞巡檢的英姿,也紛紛朝正堂門口湊。
有道是,物以稀為貴。
看慣了皮膚粗糙,滿臉胡須的家鄉子弟,再看同樣古銅色皮膚,卻光滑如綢的韓青,無論如何都覺得養眼。
而從韓青骨子裏透出來的那股書卷氣,更有一種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讓很多已婚大嫂和未婚妹子,都在心中偷想,是不是讓自家丈夫和情郎,也去找幾本書讀讀,也好在閨房當中,增添一些不同的味道。
如果沒有穿越這檔子事,光是人群中那些熱辣辣都目光,就足以讓汴梁來的太學生韓青感覺手腳都沒地方放。
然而,換成了二十一世紀私家偵探老油條韓青,這點目光,威力就不值得一提了。
所以,麵對鄉親們的品頭論足,韓青絲毫不覺得緊張。大大方方地跳下坐騎,擺了個自認為最瀟灑的姿勢,把韁繩丟給身邊的鄉勇,隨即,快步上台階,穿正門,走到桌案後,抓起鎮尺,輕拍桌案,“啪!”
“巡檢升堂處理公事,閑雜人等退避!”立刻有當值的差役,扯開嗓子,高聲喝令。
雖然比不得電視劇中縣令升堂那般威風,卻也令四下裏,瞬間為之一靜。
與二十一世紀城市百姓習慣尋找法院解決各種衝突不同,眼下的大宋,願意打官司的人,其實像鳳毛麟角一樣稀缺。
尋常鄰裏糾紛,財產衝突,找族長或者村子裏德高望重的長者,就能解決。
隻有涉及到命案,或者超越了族長和長者們解決能力的案件,才會驚動官府。
而官府辦案,也不會像電視劇中所演的那樣,屁大的事情都得知縣親自出馬。通常縣尉、主簿和巡檢,就能處理掉大多數案件。
隻有涉及到凶殺、謀反、忤逆不孝等重大案件,或者衝突雙方都是本縣赫赫有名的士紳,才需要縣令過問。
而縣令在出馬之前,早就有師爺和各房書吏,替他將案件梳理得七七八八,他本人,通常都是在走過場。
所以,韓青今需要處理的公事,隻有侯家村的侯張氏狀告周家堡周癩子偷牛一案,妥妥的ViP專場。
須臾,兩個鄉勇,將原告帶到大堂之上。還沒等韓青開口詢問,侯張氏已經“噗通”一聲跪倒於地,哭了個地動山搖。
“請巡檢為民婦做主啊,民婦家裏大七八口,就指望著一頭老牛過活。它是民婦家的頂梁柱,此番被人偷了去……”
“哈哈哈哈……”正堂外,哄笑聲響成了一片。
看熱鬧的百姓不嫌事情大,一邊擦著笑出來的眼淚,一邊偷偷往前挪動腳步,唯恐距離太遠,影響自己“欣賞”大堂內的精彩“演出”。
令他們吃驚並略感失望的是,新來的年輕巡檢,雖然連胡子都沒長,卻表現得比四十歲的前任巡檢陳平還要老到。
既不生氣,也不著急,四平八穩地坐在書案後,耐著性子聽侯張氏哭訴。直到侯張氏自己哭得沒力氣了,才笑嗬嗬地開口吩咐:“來人,給她擺個座位,讓她坐著回話!”
“民婦,民婦不敢坐!巡檢,巡檢麵前,民婦不敢造次。”
本來已經做好了,隻要巡檢問及案情,就再大哭一場的準備,卻沒料到,年輕的巡檢第一句話是讓自己入座。登時,侯張氏就有些進退失據,瞪圓了婆娑的淚眼,連連擺手。
“讓你坐,你就坐。本巡檢低頭看你,脖子疼!”韓青抬手揉了下後頸,聲音稍微加高。“況且,又不是什麼驚大案。誰稀罕你跪來跪去!”
還是不按常理出牌,侯張氏的眼淚,頓時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往外流。足足楞了七八個呼吸時間,才委委屈屈地站了起來,躬身行禮:“民婦不敢,民婦站著回巡檢的話就好!”
“也罷,隨你!”韓青揮了下手,示意鄉勇把剛搬來的座位抬走。
隨即,又笑著向侯張氏輕聲詢問:“你控告周家堡的周癩子,偷你家的牛,可有憑據?”
“巡檢,您可要為民婦做主啊……”侯張氏等的就是這句話,雙膝再度跪地,放聲大哭。
“別哭,站起來證據。本巡檢是外地來的,原本就聽不太懂你們這邊的土話。你一哭,更聽不懂!”韓青掃了她一眼,回應聲略帶上了一點惱怒。
侯張氏被嚇了一跳,眼淚戛然而止。
韓青看了他一眼,皺著眉頭詢問,“你控告周家堡的周癩子偷你家的牛,可有證據?本巡檢總不能聽了你哭訴,就立刻派人去抓他?”
“有,有!”侯張氏不敢繼續嚎哭,站起身,揮舞著兩隻手臂高聲回應,“那周癩子,是個下三濫,坑蒙拐騙,壞事幹盡。不信巡檢您問問,這十裏八鄉……”
“本巡檢問的是證據!你有,就拿出來。至於他是不是下三濫,與他偷沒偷你家的牛,有什麼關係?”韓青輕拍鎮尺,低聲打斷。
“我家大黃牛剛丟,他家就多了一頭大黃牛!看上去一模一樣!”侯張氏揮手跺腳,唯恐自己的話服力不夠。
“這一帶,耕牛大多數都是黃色的吧。總得有個標記,或者哪裏特殊,容易辨認!本巡檢才好把牛判給你。”韓青笑了笑,皺著眉頭提醒。
“我家大黃牛,屁股上燙著一個侯字!”侯張氏立刻明白自己該什麼,又跺了下腳,高聲強調。
“他家的牛,難道屁股上也燙了一個侯字?”韓青的眉頭皺得更緊,笑容迅速消失不見。“你可看清楚了?本官這就派人去查驗,如果沒有,侯張氏,你可要承擔後果。”
““這,這……”侯張是又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瞪大了淚眼,啞著嗓子補充,“他,他把標記燙掉了。他,他家大黃牛,同樣位置有個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