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韓提刑非但沒有準許嚴希誠入門相見,還扣下了嚴家自己打斷了腿謝罪的二管事嚴思仁?!”大宋官場向來沒什麼秘密可言,上午在提點刑獄司側門發生的事情,沒等到中午,就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有的官員瞠目結舌,有的官員暗自搖頭,還有的官員,則偷偷地在沒人的地方撫掌。心情就像大雪裏頭圍著爐子喝了老酒一般痛快。
“這韓家兒,莫非是路過汴梁之時,又得到了誰的授意不成?!否則,光憑著魯莽膽大,他又如何能活到今?”同樣的事情,落在京東東路經略安撫使王欽若眼睛裏,卻比其他地方官員眼裏,又多了一層彎彎繞。
雖然大宋讀書人故意拖延不去赴任,乃是彰顯清高的常用手段。但是,像韓青這般一拖就是六七個月的,卻絕對是鳳毛麟角。
而上任不到五,就直接掃地方頂級豪門顏麵,也絕非一般官員能做得到。
事物反常必為妖!
王欽若憑借宦海沉浮多年的經驗,絕不相信韓青是因為缺乏頭腦,才會做出這一係列違反常理的事情。
否則,此人早就死在九品巡檢任上了,不可能屢屢化險為夷,還屢建奇功。在短短不到兩年之內,躍升為一路提點刑獄公事!
既然韓青不是因為缺乏頭腦,才一上任,就拿青州嚴氏開刀。那就可能是,此子經過深思熟慮之後,刻意為之。
而此子之所以敢不拿“一門三公”當回事兒,想必是有恃無恐,或者,是得到了某位大人物的暗中指示。
會是誰許諾給他撐腰呢?此舉的目的又是什麼?
手裏捧著一盞信陽龍團,王欽若站在窗口,眉頭緊鎖。
第一時間,他眼前閃過的就是寇老西兒。
可以,韓青能有今,與寇老西兒的提拔扶持,密不可分。如果寇老西兒想動一動京東東路官場,韓青將是他手中最好用的一粒棋子。
此外,開封府左巡使張文恭,也是寇老西兒直係下屬。此人已經遇刺半年了,真凶至今逍遙法外,也的確值得寇老西大動幹戈。
然而,稍稍一轉念,王欽若又輕輕搖頭。
他跟寇準共事多年,熟悉對方,宛若熟悉自己。
寇老西行事殺伐果斷不假,做出了決策之後,卻喜歡先慢慢布局,然後才給對手致命一擊。
放著嚴府當家老太爺和那位紹興知府不動,卻抓了一個無關痛癢的二管事,絕非寇準的行事風格。
此外,一門三公的嚴家,聽起來挺嚇人,卻遠遠不配做寇準的對手。
以寇準目前的權勢和受官家信任程度,想要拿下一個實權知府,隻需要隨便找個理由就能做到。根本不需要,專門派個人過來,先從嚴府的外圍找由頭。
如果不是寇準,事情就變得更複雜了。
王欽若腦海裏,接連閃過呂端、王旦、李繼和、韓重貴,甚至三朝老宦官右班都知劉成珪,卻接二連三又被他自己否決。
這些人,都有給韓青撐腰的可能,卻都不會指點韓青,像愣頭青般行事。
這些人,跟青州嚴氏也沒任何過節,更沒針對整個京東東路官場的理由。
結果,想來算去,直到手裏的茶水完全冷了,他老人家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反而平白感覺左右兩個太陽穴,突突亂跳。
“恩相,丁樞直求見。”正頭大如鬥之際,判官林士奇快步走入,朝著他輕輕拱手。(注:林士奇,林特,字士奇。北宋前期著名貪官,孫女做了宋神宗的妻子。)
樞直,是“樞密院直學士”的簡稱。眼下而整個京東東路,還頂著樞密院直學士頭銜的,隻有轉運使丁謂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