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空曠無際,溪流如刀,將暗黃色的地麵切成條條塊塊。
這是典型的黃河沿岸地貌,所有溪流,無論寬窄,最終都彙向遠處那條奔騰的黃色巨龍。
而那條黃色的巨龍,則挾持著海量的泥沙,從西向東咆哮而下。所過之處,高山被劈開,地麵被撕裂,黃色泥土峭立如壁。(注:宋代黃河還不是地上懸河。)
因為已經臨近澶州戰場,野外罕見人影。幾處典型的堡寨都不再有百姓居住,隻剩下血跡斑斑的寨牆和寨牆後被大火燒剩下的斷壁殘垣,在初冬的晚風中,發出“嗚嗚嗚嗚”的聲響。仿佛有許多不甘心遠去的靈魂,在向老天爺控訴契丹入侵者的罪行。
然而,老天爺卻仿佛睡著了,根本沒有力氣,去看一眼人間正在發生的罪惡。任由殺戮和洗劫,在黃河北岸的城池村寨,一遍遍重複。
於是,黃河北岸靠近戰場的大片區域,就變得一天比一天荒涼。
曾經的學堂變成了瓦礫堆,曾經的集市變成了亂葬崗。
太陽還沒等落山,便有紅著眼睛的野狗,成群結隊地在堡寨的廢墟中穿行。
尋找還沒有完全腐爛的屍體,或者用眼睛盯著曾經的官道,隨時準備向落單的傷兵或者逃難的百姓發起攻擊。
十幾個騎著戰馬的行人,忽然從河道附近出現,沿著官道由遠及近。站在廢墟上外一隻牛犢大小的野狗,嘴裏立刻發出“嗚嗚”的叫聲,試圖通知周圍的同類,有新鮮的肉食出現。
然而,很快,它就察覺了情況不妙。果斷調轉身體,夾起尾巴,逃之夭夭。唯恐跑得慢了,成為那些人類的獵殺目標。
堡寨的廢墟裏,數以十計的野狗,也紛紛鑽了出來,爭先恐後遠遁。
犬類動物對殺氣極為敏感,特別是曾經被人飼養過又吃過屍體的野狗,哪怕隔著二十丈遠,都能清楚地感覺到百戰老兵或者屠夫身上的殺氣。要麼夾著尾巴倉皇逃命,要麼趴在地上坐以待斃,哪怕被老兵或者屠夫按住脖子一刀捅死,也絕不敢向對方呲一下牙齒。
“就這裏,武又,你帶著弟兄們去寨牆後埋伏。張帆,你和竇沙去準備絆馬索。蓉娃,你去把火雷彈取出來,以備不時之需。葉女俠,你身手敏捷,去堡寨最高處,做瞭望哨。張環兄,你身上有傷,把戰馬藏到堡寨裏去,喂一些黃豆和鹽巴就行了,其他事情不用管……”那支隊伍很快就來到了堡寨附近,帶頭的男子對追殺野狗不感興趣,跳下坐騎,快速給身邊所有人布置任務。
“是,巡檢!”
“明白,韓大哥!”
“韓兄放心,坐騎全交給我!”
……
眾人七嘴八舌地答應,然後按照吩咐分頭展開行動。
帶隊男子掀開頭上遮擋塵土的帷帽,舉目向四周圍掃視,年輕且剛毅的麵孔,迅速被夕陽鍍上了一層金光。
沒錯,此人正是韓青。十多天前,悄悄離開了汴梁的韓青。
隻見他迅速將周圍的情況掃視了一個遍,隨即就大步追向了自己的坐騎,緊跟著,從坐騎背上解下一杆長槍,一個水囊,又尋了個避風處,一邊坐下喝水,一邊默默地用手帕擦拭槍鋒。
“姐夫,那姓張的會來嗎?這裏距離遼軍西大營可是沒多遠。萬一被契丹人的斥候……”竇沙布置完了絆馬索,喘息著從他身邊經過,低下頭,用很小的聲音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