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2)

“天下苦葉賊久矣!”

葉可可剛跟著黃芪走到西禪院,就冷不丁聽到了這麼一聲高呼,不由停下了腳步。她尋聲望去,就見不遠處的院落裏,一群文生打扮的人湊在一處推杯換盞、高談闊論,時不時便會傳出幾聲激昂之音,頗有揮斥方裘之意。往來的僧人香客對有人在佛門淨地推杯換盞視若無睹,不僅一點嗬斥奉勸的意思也無,甚至還有點見怪不怪。

大夏立朝已有三百年之久,士林風氣大不如前。如今春闈在即,天下舉子湧入皇都,雖不乏真材實料之人,但更多的還是濫竽充數之輩。這些“棟梁之才”四處喧嘩、沉湎酒色,將日益臨近的春試拋於腦後。

然而,正所謂牛鬼神蛇各有其道。這幫子人自知會試無望,就打起了歪腦筋,想要靠罵官搏一個“敢言”的賢名。

是以,春闈前後,朝中百官便倒了血黴,走路先邁左腳都能被罵個狗血淋頭,偏偏誰也不願得個“嫉賢妒能”、“小肚雞腸”的評語,隻能打落了牙往肚子裏咽。

其中,受攻訐最多的,自然是當朝宰相葉宣梧。

“姓葉的不過欺世盜名之輩!”席上一人拿著酒杯,搖搖晃晃得站了起來,“先帝死前托孤於他,可謂皇恩浩蕩!可他呢?平白占著太傅的名號,以匡扶社稷為名,掩利欲熏心之實,欺陛下年幼,把持朝政數十載,滿朝文武皆是他朋黨,替他搜刮斂財、魚肉百姓……”

“呸!”

大約是見他越說越不像話,一名路過的小沙彌竟衝幾人吐了一口唾沫。

舉子們對此視若無睹,猶在“針砭時弊”。

道虛大和尚肚子裏有幾兩墨水,憑借著幾首禪詩在文壇也有點名氣,引得不少文人墨客與之往來,自然也願意向士林賣好,對這種事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久而久之,也縱得他們膽子越來越大。

葉可可聽著這人大放狂詞,目光掃過與酒肆無異的西禪院,對著一旁的黃芪打趣道:“若是今年下場的都是這等貨色,表哥豈不是能被點個狀元?”

“借表小姐吉言。”黃芪沉穩的回禮。

大概是為了製住宋運珹太過跳脫的性子,這位宋家書童簡直就是行走的“生性穩健”,不光行為舉止一板一眼,就連長相也十分少年老成,一看就不會翻院牆幫宋運珹傳情詩……

咳咳。

葉可可剛把脫韁的思緒給拉了回來,就聽黃芪道:“這邊隻是詩會的外圍,表小姐請跟我走,少爺已為您留好了位置。”

說是留了位,其實葉可可並不會出現在詩會上。宋運珹專門在禪院邊上的小樓裏單獨擺了茶水瓜果,以供她看個熱鬧,畢竟他再不著調也不能讓親表妹跟一群大老爺們混在一處,尤其是這群大老爺們裏還有一半在罵她親爹。

對此,葉大小姐挺了挺“寬廣”的胸襟——酸雞,都是酸雞。

於是,什麼品種的酸雞都見過的葉大小姐欣然落座,開始居高臨下的對與會“才子”指指點點,一旁的黃芪還用一本正經的語氣掀人老底,什麼“穿紅衣裳的做文章愛跑題”、“綠褲子那個連平仄都不明白”,“正在吟詩的那個鄉試才考了個第六”……總之,都沒有他家少爺的江南第二有排麵。

當然,菜雞群裏麵也有鶴,比如主桌上的那幾位。

主桌上的人不多,隻有三個,分坐於木桌的三麵,大有三足鼎立的意思。大概是讀書人也分個三六九等,其他舉子自覺避開了這三人,從高處看來,竟隱隱有眾星拱月之相。

憑借著青梅竹馬的情誼,葉可可一打眼就見到了如孔雀開屏一般的表哥,至於剩餘兩個嘛……

黃芪道:“穿靛藍外衫的那個是左諫議大夫楊大人家的嫡子,師從大儒張書先,寫得一手好文章,是這屆京城的解元。”

喲,老熟人。

她吐出了一片瓜子殼。

雖說男女三歲不同席,但京中哪個官宦子弟小時候沒跟在娘親屁股後麵去各家串過門?是以,這批歲數相仿的少爺小姐就算沒一起活過泥巴,怎麼也一起表演過才藝,要是連才藝展示都沒碰上,那也一定在爹娘的嘴裏神交已久,而這些“嘴上知己”裏,最令紈絝子弟深夜輾轉反側、痛苦不堪的就是這位楊少爺。

楊臨清,京城著名“別人家的孩子”,所有官宦子弟的童年噩夢。

葉可可咬了一口棗花酥,已示對童年才藝夥伴的尊重。

不過,她想聽得可不是這些老花樣。

“那人就是謝才子?”少女指著與宋運珹對桌而坐的青年,直奔主題,“那個表哥特別不待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