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後便步入忙碌的初三,我這人向來以大事為重,兒女情長什麼的,也就拋一邊了。
讓我堅定要喜歡江辰的人生目標是半年後的事了。模擬考前晚,我在我媽“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個丟三落四的豬頭女兒”的打罵聲中匆匆趕往學友書店去買第二天模擬題塗卡要用的2B鉛筆。
進了學友,我抓了一把2B鉛筆,當時電腦改卷剛興起,我覺得2B鉛筆在不久的未來會漲價,我得囤貨。而事實證明,鉛筆雖然漲了一毛錢,但出了不少塗卡專用鉛筆,當大家在用自動鉛筆款的塗卡鉛筆時,我依然可憐兮兮地用著刀削鉛筆,先知都是寂寞的。
在我準備付錢時,江辰從門口進來了。大概是出於青春期詭異的偷窺心理,我下意識就從書架上抽了本書,擋著臉偷瞄。
江辰進門直奔櫃台,老板娘笑眯眯地從櫃台下抱起一疊書:“這是你要的繡像珍藏版四大名著,我特地到城裏進的貨。”
江辰笑著說:“謝謝老板娘,多少錢?”
“八百五十三,算你八百五好了。”老板娘接過他的錢。
江辰笑著點頭:“謝謝老板娘。”
那時我們的學費一學期兩百,江辰用四個學期的錢去買幾本破書,有這麼多閑錢還不如……其實我也不知道還不如幹什麼,我沒擁有過這麼多錢,所以我很不明白。這讓我想起來曾經有人給我講過這麼一個笑話——記者問深山裏一個老婦:給你十萬塊要做什麼?答:每天吃菜饃饃;又問,給你二十萬呢?答:每天吃肉饃饃;最後問:給你一百萬呢?答:每天一手菜饃饃一手肉饃饃。我其實對老婦人的心境很感同身受。
“哥哥,哥哥。”也不知從哪裏突然冒出一小孩拉著江辰的褲管叫。
江辰蹲下去,摸摸他的腦袋,眨著眼睛問:“小朋友,你是男生還是女生?”
小孩吸著小拇指,很認真地說:“男生。”
江辰嫌棄:“我不喜歡男生。”
他說著要起身,小孩忙拉他的衣服:“我是女生。”
江辰笑了:“原來是女生啊,好吧,你叫我幹嘛?”
小孩從背帶褲的大兜兜裏掏出一盒彩色筆和兩張皺巴巴的一毛錢,舉得高高的,示意他夠不到櫃台,“我買這個。”
江辰接過來,站起來遞給老板,“老板,多少錢?”
“十塊。”
江辰掏出十塊錢,付了錢又蹲下來遞給小孩,拍拍他的頭說:“喏,你的彩色筆。”
小孩笑嗬嗬地接過,“謝謝哥哥。”
江辰說完不客氣正準備直起身子,小孩又扯扯他的褲腳,他隻得又蹲下去。小孩笨手笨腳地打開彩色筆盒,挑出一支粉紅色的,說:“畫畫很漂亮。”
“我不會畫畫。”江辰笑著說,“你自己留著畫吧。”
小孩搖頭,指指他手裏的書,“不是,我畫。”
江辰一愣,蕩開笑來,抽出一本《三國演義》,遞到小孩麵前。
小孩捧著書坐到地上,低頭很認真地在上麵畫著什麼,嘴裏念念有詞,最後拍拍小手說,“好了。”
我踮起腳探頭偷看,那圖案乍一看像兔子,仔細看又像狗,神韻中又透露出它是隻老虎。
江辰接過來很認真地看了一下,認真地說:“你畫的狗很漂亮,謝謝。”
小孩撲扇著圓滾滾的眼睛,說:“是貓。”
江辰一愣,笑:“原來是貓啊。”
我看著他的酒窩,好像又深了些,真想上去戳一戳。
所謂驚豔,所謂秒殺。李碧華說過——當初驚豔,完完全全,隻為世麵見得少。但我卻不,在往後的時光裏,我在腦海中不停地為這讓我心動的兩個場景潤色,如同影視後製剪輯,調整畫麵角度,加入光影變化,配上音效……
我正追憶著往事,一個聲音從天而降:“你要在醫院門口蹲多久?”
“啊?”我影視後期製作大業被打斷,一時有點迷茫,望著江辰略帶不耐的臉,又“啊”了一聲。
“起來。”他伸手,一把將我從地上拖了起來,拉著我走向救護車,我其實很想問他是不是忘了鬆手,還有是不是身體太虛了,手汗那麼多……
上了救護車,司機和我媽同時露出抓奸在床的表情,我無奈地翻了翻上眼皮,有點忐忑地偷瞄江辰,他倒是絲毫不受影響,往我身邊一坐:“小李,開車。”
然後轉過頭來對我媽說:“阿姨,我已經跟骨科的同事說過了,到了醫院再拍個片,如果沒什麼問題的話下午就動手術,您放心,我同事是業內數一數二的骨科醫生。”
我媽忙不迭點頭,笑得忒慈母:“真是麻煩你了。”
“不麻煩,我應該做的。”
“吵死了!”我爸突然大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