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集 那個女孩(1 / 2)

在隊伍就地解散之後,陳羽與隊友們道過了別,乘上了回家的軌交2號線。

好不容易在擁擠的車廂裏搶到了一個靠角落的位置,陳羽倚著椅背坐了下來。比賽完賽後的疲憊立馬向著全身襲來,他把背包抱在胸前,歪著頭側靠在角落座位最外沿的有機玻璃擋板上。

正值下班高峰的地鐵車廂內人滿為患,但是出人意料地沒有什麼聒噪。形形色色打扮的人兒仿佛是被塞進了逼仄的沙丁魚罐頭,互相緊貼著尋找著立身的支點。他們中的大多數低著頭頸,拇指不住地翻著、劃著,眸子裏閃爍著手機屏幕的藍光。偶爾有幾個捧著紙質課本,那是戴著紅領巾的初中生。他們聚精會神地閱讀著,仿佛是超然物外的居士。

(啊,休假嗎……)

陳羽出神地凝視著車廂上方的路線圖。

不久前剛剛成功晉級正賽的市北小夥子們,用頑強的表現為自己贏得了寶貴的一天假期。

不過這難得的假期,該怎麼度過呢?

陳羽一時間還真沒了主意。

想來平時的自己醉心足球。在沒有比賽的日子裏,自己不是在訓練就是在訓練的路上。況且離開本土有些時日的陳羽並沒什麼國內好友,再加上英格利亞時期結識的幾個損友還都在國外的各個青訓梯隊裏奮鬥打拚——

(哎,巴巴卡爾、桑切斯、威廉……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正想著,陳羽掏出了手機,點開了相冊。

一張有些時日的照片躍然於屏幕上。陳羽點開全屏,隻見綠茵場上正並肩站著十多號身著紅色隊服的青少年。

中間的是黑大個巴巴卡爾,再來是桑切斯、威廉、穆勒、田中……陳羽用手指從一張張麵孔上輕輕拂過。當手指劃到一處時,陳羽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笑容。

那是被隊友們揉著頭,露著一臉“委屈”表情的自己。

(如果不是因為爸,我應該還和你們在一起吧?)

笑著笑著,陳羽的眼裏竟閃過了些許的晶瑩。

他恐怕永遠都不會忘記,14歲的那天午後,刺耳的電話聲徹底地打破了他的寧靜生活。

“小羽……你……你爸他……”

電話那頭是母親斷斷續續的抽泣,隻言片語之間竟拚湊出了晴天霹靂。陳羽隻覺心裏一沉,失手掉下的電話跌落到腳邊,發出了沉悶的“咚咚”聲。

“小羽,你再也不許給我踢球了!”

那是回國後的陳羽第一次聽見父親開口。足足在病床前守了一個星期的他,淚水頓時決了堤。

“爸,我不……”

“不許反抗我!!”

驚雷般的怒吼,伴隨著摔碎瓷器的聒噪,陳羽不禁一個激靈。淚眼婆娑之間,他第一次看見父親露出了那樣的表情。

憤怒、委屈、傷心,還有痛苦。陳銀根漲紅著臉,不斷地捶打著自己那雙再也無法站起的雙腿。

“踢球有什麼用,有什麼用呐……”

因為一場“意外”的“交通事故”而再也沒法活躍在綠茵場上的陳銀根,此後便一直把這句話掛在嘴邊。

同時和他如影隨形的,還有輪椅和一瓶瓶烈酒。

酩酊大醉之際的陳銀根扯著嗓子高吼著揮舞著手臂。有時候砸碎的是瓶瓶罐罐,有時候則是女人和孩子們的哭喊聲尖叫聲。原本幸福的四口之家,仿佛再也沒有了安寧。

直到有一天,陳羽所在的單元樓裏突然傳來了一聲悶響,一位女子頭部著地,一片血紅宛如為這糟糕樂章點下的休止符。

“媽!……”

不知是否是接二連三的打擊幹涸了淚泉,陳羽紅著眼眶站在路邊,愣是一滴眼淚也沒有留下。他喃喃地念叨著母親的名,呆呆地望著救護車閃爍的藍燈和來來回回穿梭的大人們,仿佛是電視機前的看客那樣,毫無真切感地看著畫麵的變換交替。

之後,濟物浦的舞台少了一頭獵豹,市北的平行班裏多了一個普普通通的陳羽。

而陳銀根也憑著他職業生涯時期攢下的積蓄入住了市郊的康複中心。加之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似乎陳羽也習慣了和姐姐陳徽雨相依為命的日子。

隻是這一道傷口,總是會在某個不經意間隱隱作痛,備忘錄般提醒著陳羽所經曆過的一切。

“哎——”

陳羽眨了眨眼。他鼻子一抽,長長地歎了口氣,引來了不少少見多怪的目光。

其實現在的陳羽,與其說是傷心,不如說是感慨。

原以為自己經曆了這些之後,恐怕是再也不會去觸碰職業足球了。但是沒想到野球場上的一次偶遇,自己的一個臨時起意,竟然又一次將自己拉回到了職業的舞台上。

冥冥之中似乎真有一個巨大的齒輪,正以常人不可察覺的高度精密旋轉著。而轉盤上的人兒,完全不知道下一秒將麵對什麼。陳羽這麼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