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在昨天這些海東軍開始圍城的同時,他已經下令抓捕和羈押,城內那些有可能成為內應之嫌,本地豪姓大族、貴家宦門的男性成員;隻要城坊當中有所絲毫異動和風聲,就將他們就地處決。
一身沉重而華麗大鎧的斯波間須,幾乎是一邊思量著,一邊行走在城台上;用並不算老練的平京腔大聲鼓舞著,眼前所能見到的一切士兵、組頭和旗本;或承諾予地頭身份,或是許之以田土奴婢。
當他來到了正對著海東軍圍營,中軍標識所在的西門樓處時,這裏早已經站滿了披掛齊整的大小藩主、備將,以及端舉琳琅滿目旗標的扈衛軍士,對著他大聲呼喚和行禮道:“總大將樣……”
然而,斯波間須卻注意到,大多數人表情有些奇怪和微妙。隨即,就有一名前備大將上前,對著他舉手示意道:“主上,請看那邊……”
金海京北麵的遮擋視野的一座突兀山頭,連同一些亭台建築,突然像是在這一夜之間不見了。而露出了原本被遮擋在山後,卻明顯發生了大規模改道的黃山河,以及一個正在彙滿積水的奇形大坑。
下一刻,在那些從十分倉促而簡陋的圍城營地,爭相湧上前來的眾多海東軍,聲嘶力竭的呼喝和鼓噪之下;有人看見了天空中一個黑點,正在順著初陽升起方向而來,隨即不由有些錯愕張嘴抹眼。
因為,已有眼力好的人隱約看出來了,那仿佛是個正在日中行走的人形一般。在一片驚呼亂叫聲中,當即又有人跪下大聲祈禱起來:
“日光菩薩顯靈了!”
“大日如來,法界無量。”
“是天照命大尊,顯聖東海了。”
“混賬!”然而斯波間須卻是不由勃然大怒,親自上前將這些曲身下拜的人等,不論任何身份和地位,都狠狠的一腳踹到在地:“敵勢當前……”。然而他的聲音很快湮沒在一片嘩然中。因為太陽似乎變色了。
轟然一聲淩空翻滾的震響,無數碩大嶙峋的土石,徑直從他們所在城樓的上空,如同九天飛瀑一般的倒卷而下;鋪天蓋地的土石洪流,瞬間就在一片淒絕淩厲的哀呼驚叫聲中,充斥和填充了絕大多數人的視野。
雖然這隻是幾個呼吸之間的事情,但所有的人都不由為之驚駭失聲了。當飛流滾卷煙塵終於逐漸淡薄、消散去後,原本門樓位置隻剩一個高大土堆,環繞城池的黃山河支流,也被徹底壅塞了起來。
而在這幾處憑空造就的低緩土坡下,已經持械以待的海東軍,士氣如潮的轟然擁上。轉眼之間就越過並且淹沒了,隻剩下寥寥殘存守軍的牆頭,一鼓作氣長驅直入的殺入城內深處,掀起煙火道道。
更糟糕的是,為了應敵和觀陣,足足數十家的大小藩主和上百名的扶桑軍將,連同他們身邊最精銳的扈衛、近習和旗頭、使番、軍目、物見,大都被掩埋在了天崩地裂一般的,土石擊墜如雨之下。
因此,就算城內尚有為數不菲的扶桑藩兵;卻也在群龍無首之下,迅速被衝散、分割開來,逐一的各個擊破。而在其他城牆上得以逃過一劫的守軍,更是被這場移山填海般的劇變,嚇的失心喪膽。
幾乎不用海東軍順著城牆,衝殺到他們的麵前,就已然是連聲怪叫著,丟盔棄甲的成群開門出逃城外,或是幹脆一頭從城牆上跳落而下。僅僅是半天時間,城高牆厚的金海京就再度易主。
最終從西門樓的填土現場下,花了兩天一夜的功夫挖掘出來,整整九百八十三具屍體;以及十多個已經被嚇傻了,隻會瘋瘋癲癲頌念神佛尊號,仿若是泥人一般的幸存者。
而城內能夠找出來,用來遊街之後跪在小圓臉麵前,舉行獻俘儀式的殘兵敗將中;最高身份的也不過是一位,因為新到不久的水土不服,而隻能在城內修養,也因此逃過一劫的年輕能登藩藩主。
更關鍵的是,海東軍從幾乎完好無損的金海京中,得到了足供當下作戰數年有餘的糧草;以及被扶桑軍強行征集起來,因此家破人亡怨氣衝天,又目睹天譴,迅速轉變成狂熱擁護者的數萬青壯年。
除此之外,因金海京地處南部沿海水陸樞紐;如今也是扶桑聯軍的海路輸運兩大口岸之一。因此當地不但囤積了大批,在此等候轉運的物資軍需;甚至還有萬餘已經滯留在此的扶桑各藩親族家眷。
因此這一次,就不隻是各路扶桑藩聯軍震動(其中部分人隔岸觀火/坐觀成敗),那麼簡單的事情了。而是整個位於西南部的扶桑聯軍,都有可能後援和補給斷絕的巨大存亡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