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種自作聰明的行為。
想要討好輦車內的主人,但是表現的太過著急,也太過直接。
於是四周再一次的陷入了寂靜。
那杵立在雨中孤身一人的高常,此刻高舉的雙手有些發酸,埋在官袍下的神色陰晴不定。
密集的雨水不斷地拍打在高常的身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那一身華麗的官服此刻早已經變得黯淡無光,緊緊的貼在男人的皮膚上。
見輦車內沒有絲毫動靜,低下頭顱的高常咬了咬牙,麵色浮現出一股急躁,但是又立馬被他壓了下去,於是,他深吸了一口氣,再次開口道,“巡天司高常,見過殿下!”
低沉而洪亮的聲音穿透密集墜落的雨水,朝著白色輦車內浸透而去。
短暫的寂靜過後,白色輦車的車簾被一隻手緩緩掀開。
然後,一道聽不出悲喜的聲音同墜落的雨滴一起傳出。
“今年的第一場春雨不想卻是被我趕上了,倒是難為你在雨中等了那麼久……”
聽到輦車內的回應,靜立在雨中的高常嘴角微翹,剛想放下作揖的雙手,但是又想到沒有得到二殿下的允許,隻好強忍著那股酸痛,謙笑道,“殿下說笑了,高常還未請殿下饒恕攔路之罪,又怎擔得起殿下的關心……”
“高巡使不必拘束,現在尚還未進天都,正統禮儀便免了罷。”
輕柔的聲音傳進高常的耳朵,頓時令他如獲大赦,連忙將早已經舉的酸痛的雙臂緩緩放下。
在雨中杵立良久的高常漸漸將脊背挺直,原本輕盈的氈帽此刻變得尤為沉重,如頂千斤,有些吃力的站正身形,氈帽上堆積的雨水頃刻順勢而下,那張肥肉堆積的臉龐上布滿了一條條水痕。
雨水順著額頭上的溝壑流淌進眼睛,略帶冰涼的感覺使高常有些睜不開眼,想要抬起手擦拭,卻發現手臂傳來一陣針刺般的麻木,無奈之下,他隻能使勁的眨眨眼,將眼中那些雨水逼出眼眶。
視線逐漸開始清晰起來,高常透過砸落的雨幕,終於是看清楚了掀開車簾那隻手的主人。
黑衣如墨,劍眉若柳,狹長深邃的眸子中帶著一絲溫和儒雅,烏發用一根銀絲帶隨意綁著,沒有束冠也沒有插簪,額前有幾縷發絲被風吹散,和那銀絲帶交織在一起飛舞著,顯得頗為輕盈。
男子生的很好看,帶著一絲陰柔的美,但是在這張極為好看的臉龐上,布滿了病態的蒼白。
高常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天都的二殿下。
坊間傳聞這位唐國的二皇子是個不能修行的普通人,在第一次聽到這種“流言蜚語”時,高常都是嗤之以鼻。
因為他不認為身為這座皇城主人的子嗣是個不能修行的平凡人。
身為唐國未來的繼承者之一,這十三州境內哪裏去不得,想要什麼資源得不到,怎麼又可能會是一個不能修行的普通人?!
就連他這種整日紙醉金迷的“廢物”好歹也是一位三境的修行者,他不信當今的二殿下會是一個比他還要“廢物”的人。
但是現在他信了。
因為他在這個年輕的二殿下身上感受不到絲毫星輝的痕跡,再加上他那張幾乎蒼白到病態的臉,高常不能不去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實的。
他原本以為是二殿下是一個不顯山露水,對外界那些流言蜚語置若罔聞的高人。
但是現在看來事實並非如此。
男人此刻那顆想要攀附的心有些鬆動了。
天都表麵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湧動,如果自己這個時候站錯了隊,那未來的路,便會被自己親手葬送。
“高巡使?!”
聽到男子的呼喚,愣神中的高常緩過神來。
“今日在此等候,可是有什麼事?!”
高常看著男子微微蹙起的眉頭,剛到嘴邊的話又被他咽了下去,隨即帶起一抹訕笑,“今日恰巧輪到卑職巡查,見殿下的輦車從城外駛來,卑職便特意過來給殿下請安,此外……並無他事。”
坐於馬棚下的左丘聽到男人的話語,從喉嚨中發出一抹冷笑。
見到左丘一臉的不屑,高常被雨水浸透的後背不禁冒出一股冷汗,但是又不敢有多餘的動作,言多必失,進退兩難之下,也隻能尷尬的杵在雨中。
“既無事,那高巡使便請回吧,莫要著了涼……天都的安寧,還需要高巡使多多費心呢。”
看著臉色蒼白的男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高常隻覺得有些不寒而栗,連忙低頭道,“高常定然不負殿下的囑托!”
李修遠看著那低頭允諾的男人,滿臉笑意的點了點頭,隨即便放下了那隻掀開車簾的手。
車簾下,滿臉的笑意瞬間褪去,李修遠平淡的聲音響起。
“左丘,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