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大看著家裏見底的米缸發起了愁。
這是江南人家不應該有的情況,但卻偏偏發生在了這裏。
吳家有八口人,兩位年邁的父母,三個兄弟和三個姐妹,一家子人的生計,都指望在那三畝地上。
三畝地,是他們家唯一的依靠。
老大年近三十,帶著婆娘生活在草房裏,其餘的幾個姐弟和父母住在另兩間草房。
因為窮,他們家沒有一個孩子上的起學,父母也是土生土長的農民,沒有能耐,隻能在田間拚命。
他們沒有名字,隻能按長幼來區分。
吳老大是土地的繼承者,卻也依舊隻能吃著黃米餅,喝著清湯寡水的粥。
二姐三姐早就過了二八之年,卻嫁不出去。窮,沒有哪家願意娶。
所幸的是,這兩個姐妹也是吃苦長大的人,倒也怨言不大。
四弟五弟雖不是個老實人,偷雞摸狗的事情幹了不老少,卻依然沒有從田地間掙紮出頭。
吳老六是家裏最小的,剛滿十歲的他,扛著比自己高一半的鋤頭,也在地壟頭幫忙。
他不像哥哥姐姐們一樣,哪怕再累,他也要去水塘裏洗澡,他喜歡幹幹淨淨的,就像他小臉那樣幹淨。
哥哥姐姐們看著他的時候,他也總是笑得最歡的人。
日子這麼苦,隻有他笑得跟個傻子一樣。
秋天還沒有到,而吳家的米卻已經見底。
吳老大默默的抽了口煙,難道又要去呂家借?
小鎮上隻有一家過得去,地主呂家。
呂家也不知道哪輩子修來的福氣,生了個帶著仙氣的閨女,在三歲的時候,就被王國裏的人請去,得了好大一片地和好多錢,也讓呂家一下子脫離了田地,成為這小鎮三十多戶人家裏唯一的財主。
有了錢,人心就會變壞。
呂家開始變得十分小氣,並且不斷地壓榨這周邊的農民。
附近人家的土地一點一點的都變成了呂家的地,而他們也由開始農民變成了勞工。
吳家是農民,拚著命的護住了這三畝稻田,卻仍舊吃不飽。
去借米麼?借了,到時候又要還出一大半的收成,明年又將這樣。
不去,那怎麼活?
吳老大的煩躁開始轉為怒火,這種頹然無能的感覺,這些年從來沒有從心頭上挪開,他隻能一口一口的抽著土煙。
煙絲在煙杆上一點點的化成灰,就像年輕的時光一點一點的被打磨消耗,直至消失。
這一天晌午,左鄰右舍熱鬧了起來,據說有位大人物來了。
全村的人聚在村口等候,烈日炎炎,汗珠連成了片,各種汗味混雜,好不難聞。
吳老大帶著吳老六站在邊上,老六矯情,不願意和村民擠來擠去,老大也隻能順著。
據說,這次來的人和上次去老呂家的一樣,也是王國裏來請人的。
村裏的老老少少沒有幾家能過的像樣,多少人恨不得把孩子塞進去,起碼能讓孩子有口飯吃,能讓家庭有點起色。
“你們都給我站好了,都聽清楚點,大人們這次要十個雜役,家裏有十五歲以下的孩子,都帶過來。”呂老大作為唯一的富人,很自然的成了王國的接待。
他在那一副春風得意的樣子,真讓人看得發恨。
賣了一個閨女,居然還好意思出來。隻是農村重男輕女的思想太重,大家都隻想送閨女出去,結果顯而易見,隻有七八個女的,自覺的站了出來。
她們大多十二三歲,一頭蔫黃的頭發,粗糙的手掌,黝黑的皮膚,用木納的眼神看著家裏人。
這是命!永遠無法掙脫的命。
沒有人去反駁,這個世道,活著就好。
吳老六趁著他哥分神的時候,噌的一下竄了出來。
他一路小跑站到人群中,衝著姐姐們傻笑。
呂老大看到吳老大沒管住孩子,開始有些難為情。
有男孩,固定對大人們是件好事,但他可不想讓姓吳的有翻身的機會。
“那是誰家的男孩?趕緊給我下去,這不要傻子。”呂老大喊著。
隻是,這一切都沒有逃過那位大人的眼睛。
大人一身布衣,身上不見得有什麼裝飾,些許的皺紋以及微白的雙鬢,看著有點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