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病房離開,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
走在去停車場的路上,路燈將萬小虎和蘇雅的影子,時而拉開,時而重疊在一起,冷風吹過,寒冷變著法子的想往衣服裏鑽。陽曆十二月的天氣,雖然比冬天暖,卻比秋天寒,尤其是這樣的夜裏。
蘇雅是耐不住寒的人,早早就把大衣裹上了。
像萬小虎這種,要風度不要溫度的人,還穿著一件單薄的外套,裏麵僅僅套著一條羊毛紗。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感覺自己比寒風還要有冷酷範。
“喂,我爺爺是不是特別無聊?”蘇雅忽然說。
“沒有啊,為什麼這麼說?”
蘇雅望著遠方:“奶奶活著的時候,爺爺是個特嚴肅的小老頭,不拘言笑。除了我以外,對我哥他們幾個特別嚴厲,都怕他。那時候誰欺負我了,我就去找我爺爺,久而久之,我就成了家裏的霸王,天不怕地不怕。”
“看不出來啊,你也有當霸王的時候?”萬小虎使勁的瞅著蘇雅,這小妮子不僅長得好看,也沒有什麼二世祖的壞毛病,性格大大咧咧,偶爾會有一點小女生脾氣。但怎麼看也跟霸王沒什麼聯係。
被萬小虎肆無忌憚的盯著看,蘇雅臉紅一下,隨即昂著腦袋說:“怎麼樣,我怎麼就不能當霸王了,不要瞧不起女性!”
萬小虎攤了攤手:“我媽也是女性,我哪敢瞧不起。”
“切,你的臉上寫滿了虛偽兩個字。”蘇雅撅了嘴。
“我真沒有,女人能頂半邊天,這是我人生中的重要守則之一!”萬小虎趕緊表態,然後轉移話題。“對了你的故事繼續說,你成了霸王,然後呢。”
“然後就是奶奶走了,爺爺突然就變成另外一個喜歡絮絮叨叨的小老頭了,喜歡拉著不認識的人,尤其是晚輩。說他當年的往事,說他殺鬼子,說他的很多很多……當時我還小,不是很理解,爺爺怎麼會變化這麼大,現在倒是理解了,全都是因為奶奶啊。”
“的確,愛情讓人直立行走,也能讓人無力行走?”
蘇雅搖頭:“我以前一直都覺得我爺爺是嫌棄我奶奶的。他們是政治婚姻,解放後我爺爺四十歲才娶了我奶奶,你知道嗎,我奶奶就是那種特別崇拜軍人的女性。我爺爺卻總對她橫吹鼻子豎瞪眼,炒菜但凡有一點鹹了淡了,就摔碗筷。”
“不會吧?”
“怎麼不會,我媽說,她剛嫁給我爸那會。每次都是我奶奶炒菜,端菜之前。都要讓我媽先嚐嚐,是鹹了還是淡了,要是淡了就加點鹽,要是鹹了,都不敢端上桌子。後來我媽看不下去了,就主動包下來做飯的活。”
“這……”萬小虎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蘇雅還在緬懷:“我每次都在想。我爺爺這麼討厭我奶奶,為什麼我奶奶去世之後,變化這麼大呢?記得有一次,我爺爺在院子裏抱著我奶奶的照片看了整整一個下午。現在啊,我明白了。我爺爺一直都是愛著我奶奶的。”
“為什麼?”
“因為你沒有經曆過他們那個時代,習慣了炮火連天的人,根本談不好戀愛,況且我爺爺可能覺得他比我奶奶大了十幾歲……爺爺為什麼變得這麼無聊,老愛提他的那些往事,因為這都是我奶奶愛聽的故事,以前他不喜歡說,現在奶奶不在了,他說出來奶奶也聽不見了,唉。”
蘇雅將大衣裹緊了一點,不知道是因為覺得冷了,還是為老一輩的遺憾感到惋惜。
萬小虎也感慨說:“這或許就是印證了那個道理,人總是在失去後才懂得珍惜吧,大時代的時候,個人的小愛總是被無限的縮小,國家的大愛被無限放大。戰爭是有罪的,傷害的不僅僅是戰爭那幾年,更是影響很久很久。”
“是呀。”
“你知道,我聽你爺爺說起當年的戰火歲月,感觸很深,總想著拍一些抗戰的故事。拍一些熱血的鏡頭,拍一部激情昂揚的電影。不過,就在剛才,聽了你爺爺和奶奶的故事,我覺得我拍不出來這樣的故事了。”
“為什麼啊?”蘇雅問。
“因為戰爭就是犧牲,犧牲愛情,犧牲生命,犧牲小我,才能成全了這個國家。我想拍一部,真理與愛碰撞的電影,一部詭異的主旋律電影,祭奠所有在戰爭歲月犧牲的大我小我。”
“又想到什麼樣的構思了?”
“諜戰。”
萬小虎眯著眼睛說了一句,任憑蘇雅怎麼追問,都不肯再多說了。
“真小氣。”蘇雅抱怨,“我把我爺爺奶奶的故事都告訴你了,你連一部電影都不願意告訴我,真小氣。”
“電影劇透了就沒意思了,況且現在還隻是一個創意,等我想好了,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會拍。”
蘇雅激將不出來,隻好放棄:“喂,你要拍動畫片拍到什麼時候啊?一部動畫片的製作周期很長時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