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點,我正在辦公室修改楊濤草擬的《公司年度工作報告》,忽然電話鈴響了,一看是心悅打來的,她讓我晚上坐她的出租車回市裏。心悅和我是同輩分的親戚,關係素來不錯。她以前在南方打工,上個月她母親去世了,為照顧父親,他和老公回到新縣,暫時以開出租車為生。隻是她堅持不開夜車,所以我倆碰麵的機會不多。今晚她主動來找我,一定是有什麼事想對我說。
我急急忙忙來到大門外,心悅的車還沒到。新縣的深秋特別陰冷,路麵也總是濕漉漉的。街上靜得出奇,隻有偶爾過往的汽車發出的轟鳴聲。道路兩邊的店鋪早已關了門,就連店招上的霓虹燈也全熄滅了。一陣冷風吹來,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還好,不到十分鍾心悅的車就來到了。
“你今天怎麼開夜車了?”我一上車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我回來後一直沒有時間和你好好聊聊,今天我倆正好說說話。”心悅聲音壓得很低,她天生說話嗓門就高,今天的表現很是反常。
“好啊,那聊吧。”我笑嘻嘻的看著她。心悅膚如凝脂,明眸皓齒,在縣城裏算得上是長相拔尖的女子。隻是她在家排行老大,下麵有三個弟弟,從小就得幫父母幹家務,性格上練就得非常潑辣。
“我想說說我媽的事。”
心悅的母親是我表嬸,她年輕時人長得漂亮,脾氣也比較孤傲,所以和本家親戚的關係大多疏離,同我父母就更是沒什麼往來了。加之她在五十八歲那年因中風癱瘓在床,所以我對她也不怎麼了解。
“你知道我媽對我從來就不太好。她身體好時一直在幫我幾個弟弟帶孩子,我家的門她一年都難得登一次。可她癱瘓後,我那幾個弟弟全部避之若浼,照顧她的擔子自然就落到了我們兩口子肩上。我媽的脾氣是出了名的古怪,生病後還不消停,對我動不動就破口大罵。三年前,我實在受不了,就出錢給她請了個保姆,然後和老李去廣州打工了。待這次回來才知道,我媽在最後那段時期可是受老罪了。一想起她受的那些罪,我心裏就絞痛地厲害。”心悅在說起那三個弟弟時,語氣裏明顯帶著怨氣。
“我覺得你對父母沒有虧欠,你十歲就挑水做飯,照顧弟弟,出嫁後家裏大事小情還是你操心。你媽這一癱就是十年,你獨自照顧了七年,後三年你們雖然在外打工,但請保姆的錢不還是你出的?”我知道心悅的父母一貫重男輕女,心悅在家也受了不少的委屈。
“話是這麼說,但我現在一想起我媽心裏還是很難受。她脾氣暴躁可能也不是針對我,那些火和那些話也許是衝著她自己的。我媽年輕時人長的漂亮,又有文化,算得上是拔尖的女子,卻因為家境貧寒,嫁給了一無所長的我爸,她內心一定很憋屈。”心悅一邊開著車,一邊輕聲的說著。此時,出租車正行駛在縣城的主幹道上,路燈時隱時現的映在她的臉上,她那雪膚明眸,真有凝脂點漆的味道。
“你那麼漂亮的模樣,平日裏大呼小叫的多煞風景啊?今天這樣輕言細語的就很美,要保持哦。”我嘴上和她開著玩笑,心裏卻暗暗感歎:兒女在麵對年邁的父母時,再硬的心也會柔軟下來。
“雖然我父母很偏心,對我不但不關心,而且還常逼我分擔弟弟們結婚、買房的錢,但說實話,我心底下卻一點都不怨恨他們。他們也是被生活逼的。讓我不解的是,我那三個備受寵愛的弟弟,他們對我爸媽的怨氣比我的還重。他們恨父母的平庸、怨他們的貧窮,好像自己的種種不順都是父母造成的。這讓我那成天指著兒子養老的老媽很是焦慮,也沒有安全感,所以脾氣就越發古怪了。”心悅在說這些時聲音竟有些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