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憑著記憶,帶一行人來到那棟木屋前。
門前、屋後的兩隻狗不見了,但收音機仍然的傳來評書連播聲音:“話說一行人來到一處客棧,這荒郊野嶺的,定是一家黑店無疑……”
我輕輕敲了半天也不見有人開門。
“小扣柴扉久不開啊!”白醫生道。
一抹鮮紅的斜陽印在灰色的木板牆上,上麵有一些毛筆小字,我走近一看,是一段考據性質的古文:張俞望東坡歸隱是山,崖名“望坡”。XX年間彭昭曠《青城近記》則謂:“望坡崖,在上清宮前五裏坡下。宋文與可回蜀訪張俞,蘇子瞻托彼致意,後日歸隱相依。張因鏟除險阻,期其歸來,故名‘望坡’。俗名‘王婆’者,音訛也。兩山夾立,石定江水經其前,內刻‘淳熙四年趙真修路’等字。”
這段文字我看不大懂,但按照最後一句話字麵上的意思就太出人意料了!那條小溪原來是條大河,橋是古人建的。現在回想起來,我也覺得,若是近代的橋,應該留下更多的遺跡。果真是失落的遠古文明!
正想著,超市老板用力一推,居然把屋門推開了。
我們還沒進屋,一股惡臭就撲麵而來。
屋裏亮著燈,天花板上亮著一盞節能燈管,在慘白的燈光照射下,我看見屋子中間躺著一具發黑的物件,看上去像是一頭熊的屍體,但直覺告訴我:那是一個人。
一副眼鏡掉落在一旁,這確實是一個人,盡管死者的腦袋已經腫脹得像一個皮球,臉朝下趴在地上,衣服上的紐扣都被撐爆了,褲子上浸透了不明液體,他肚子上和腳脖子上的褐色皮膚竟然因為軀體內部腐爛膨脹,呈現出透亮的光澤。他的右手臂筆直伸向地上一個白色的小藥瓶。
“是速效救心丸,”白醫生撿起藥瓶子看了看,平靜道,“這人死了得有三四個星期了。”
珍兒聽說有死人,不敢進屋。
“沒有其他人幫助,一個人根本就活不下來,光是孤獨就受不了。”白醫生走近屍體,仔細地觀察起來,“沒錯,心髒病發作了,沒有及時用藥。”
看來古代關於隱士的故事隻是一個神話!我可以想象這位隱士每天麵對流過門前的溪水發呆,再純淨、美麗的溪水也有厭倦的時候,打發時間就是一個大問題,人不可能天天撿石子玩。
我發現一個櫃子裏全是堆積如山的同一種藥——速效救心丸,閣樓上的儲物間裏堆滿了各種食物,但大部分已經爛掉了。我看見了他鋪得整整齊齊的床,從堆在他床上一本本厚厚的詩詞,可以看得出來死者生前是一個文學愛好者或者是一個作家。在他枕頭旁邊有一張皺皺巴巴的白紙,和一支圓珠筆。我拿過紙條,打開一看,隻見上麵寫了一行字:“南下,去沙漠,見到海市蜃樓,才有希望。”這是詩句嗎?他大約是上了年紀,真的走不動了。
白醫生走過來拿走了紙條,又遞給了超市老板。
超市老板看了一眼道:“他說得沒錯,南邊確實有一個沙漠,到時候我們都會見到的。”
“海市蜃樓又是什麼?”我問道。
“是光的折射產生的虛像。”白醫生道,“都是別處的景色。”
“也不全是,”超市老板表示異議道,“有人就進了海市蜃樓裏。”
這廝又在傳謠了!
我發現房裏有一條梯子通向閣樓,閣樓上全是他儲存的食物,全部黴爛了。再沒有人記錄他的傳奇了,考證他的故事了。後人對他的評價已經毫無意義了,因為以後再也沒有後人了。
我發現他的收音機連上蓄電池,蓄電池又連上屋頂的太陽能電池,木屋的主人自以為足夠聰明,準備得足夠妥當,沒想到機關算盡,因為無人幫手而功虧一簣。
一番唏噓之後,白醫生提議把房子燒了,以防瘟疫傳播。
“要燒也得物盡其用啊!”超市老板道。
我們從木屋裏搜集了一些沒有腐爛的食物和一把砍刀之後,我們離開了木屋。
超市老板一把火點燃了木屋,不一會,木屋濃煙滾滾,烈焰衝天。
“真是幹柴烈火啊!”超市老板離開時感歎道。
珍兒白了他一眼,我也覺得超市老板這時候說這句話很不合適,是對死者的不敬。
在接下來的行程中,看得出大夥都心事重重。
我們一直走到天完全黑下來,超市老板才決定停下來休息一會。
我還沉浸在剛才的回憶中,隻是麻木地跟著跳下馬。
“這裏地勢平坦,今晚就在這露宿吧。”白醫生建議道。
“行。”超市老板這回很幹脆地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