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柚頭皮發麻, 轉身就跑。
薑燃不緊不慢跟在她身後,殺意如附骨之疽揮之不散,劍尖拖在地上, 劃出尖銳的金屬聲。
南柚使出吃奶的勁兒跑著。
夢境一旦開始,除非結束, 或者夢境的主人將她驅逐出去,否則, 將會一直繼續下去。
她的運氣大概在祝嫣的夢裏耗完了, 居然這麼巧, 撞上薑燃在夢裏屠戮公主府。
他對她恨之入骨, 在夢裏都要將她碎屍萬段。
南柚心髒砰砰亂跳, 滿目蒼白, 辨不清東西南北。
薑燃化出金翼,一個展翅,飄然落在南柚身前,擋住她的去路。
南柚對上他陰鷙的雙目, 心髒險些蹦出嗓子眼。
她一張口,白色的霧氣凝結, 飄飄渺渺, 遮住她的視線, 連帶著眼前的薑燃麵容模糊,隻剩下無處躲藏、咄咄逼人的殺意,將她困在冰天雪地裏。
夢境裏的魔神已經覺醒, 擁有毀天滅地的力量,抬手間,南柚身側的巨石輕而易舉化作一堆齏粉。
他在警告南柚,不要妄想逃跑。
南柚剛搭上腰間鞭柄的手, 不動聲色地放了下來。她開始想辦法自救。
薑燃沒有立即殺她,說明還有商量的餘地。
她挪著腳後跟,步步往後退著,溫溫柔柔地喚出他的名字:“阿燃。”
“不許這樣叫我。”薑燃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聲音。
他對這個名字的反應之大,引起南柚的注意,南柚目光漸漸下移,停在他的掌間。
他掌中握著的,不是她送給應長歡的那枚荷包麼?
荷包經血色染過,繡出的喜鵲圖案更加顯目,熱鬧喜慶中摻雜著死亡的氣息,有種荒誕的殘忍。
南柚贈應長歡荷包,是想試探薑燃對她的態度。那日薑燃表現得毫不在意,南柚以為自己失敗了,未曾想過,他的心思藏得如此之深,隻有到了夢裏,才顯出幾分端倪。
劍尖抵著南柚的胸腔,一劍之隔的少年,眼底堆著比這滿目雪色更冷的光。
“阿、阿燃,那荷包髒了,我重新給你繡一個。”南柚牙齒打顫,臉白得厲害,指著薑燃手裏的荷包說道。
薑燃悄然握緊了荷包。
南柚一看他這個動作,就知道自己賭對了。
她試著推開劍刃,朝著薑燃走近,微涼的五指握上他的左腕,牽著他走:“我這裏沒有針線,我帶你去我的屋裏。你看著我,我一針一線,親手給你繡。”
薑燃著了魔似的,真的一步一步,跟上她的腳步。
南柚熟門熟路找到自己的寢殿,推開屋門,臉色扭曲了一下。
薑燃這個討債鬼,沒有進過她的寢殿,根本不知道她寢殿的陳設,因此在夢境裏,她的寢殿是一片黑布隆冬的深淵。
南柚要是走快一步,已經一腳踏進深淵裏。
她驚魂未定,幾乎是用最快的反應,斂起臉上的異樣,勉強回頭衝他露出兩個小梨渦。
正在她不知所措時,夢外響起公雞的打鳴,一聲接著一聲,高昂響亮,把南柚推出了夢境。
南柚醒來時,夢裏那種浸入骨髓的冷,猶如影隨形,令她生生打了個寒顫。她拽起薄被,裹緊身軀。
“喔~喔~喔~”一連串的雞鳴聲,伴隨著霧蒙蒙的光,驅散黎明前最後的黑暗。
天亮了。
南柚披衣起床,走到牆邊,貼著牆,聽隔壁的動靜。
隔壁一絲聲響也沒有。
南柚確定薑燃醒了。
她撇撇嘴。
真記仇,隻她一人得罪他,他心裏發狠,竟遷怒她整座公主府。真的等她完成始亂終棄的劇情,他豈不是要遷怒整個陳國?
南柚想起什麼,從身上扯下來個荷包。荷包裏塞了幾塊碎銀子,平時垂在腰間,既能盛物,亦可做裝飾。
南柚盯著荷包,做了個決定。
薑燃確實已經醒了。
少年破天荒地賴在床上,望著帳頂發呆。
他做了個奇怪的夢,夢的前半段,他終得償所願,報了大仇,夢的後半段,他卻對真正的罪魁禍首心軟了。
本該將她千刀萬剮,在她說出為他繡荷包時,他貪婪地心動了。
薑燃抬起手,掌心殘留著南柚握住刹那的柔軟,交錯的紋路,如同他和南柚之間看不透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