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這句話的每一個字她都明白,但是組合到一起就成了讓人完全聽不懂的話。
以至於她又下意識地順著他的話重複了一聲,“……千速姐?”
今天難道不是他為了道歉所以特意約她出來補償的約會嗎, 和千速姐又有什麼關係?
“嗯,”他一邊挑選紀念品,一邊隨口答道, “千速姐已經獲得大學保送直升的機會了, 過一段時間就會離校, 以她的個性,估計也不太可能會經常回來, 以後能見麵的機會估計很少……不過我也不太確定她喜歡什麼,你和她不是經常一起去逛街嗎?所以我想你們兩個應該——”喜歡的東西都差不多吧。
他一邊說, 一邊隨意抬起頭, 手中挑選的動作不知不覺慢了下來。
鬆田陣平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像是被人按下了定格鍵,僵在原地很久沒動,最後好像如夢初醒地反應過來,連忙放下手裏的東西,伸手觸碰她的臉,又被妹妹動作很輕又不容置疑地擋開,她別過頭,禮貌性地對他的接觸表示抗拒。
“蓮。”
他發現自己忽然失去了發聲的能力,聲帶仿佛磨損過度,隻能擠出零碎的氣音, “你……”
“不是的,”妹妹語速飛快地打斷他,幾乎是不打自招地迅速抹了一下臉, 嘴角有些僵硬地往上扯,染了濃厚鼻音的聲音卻還是暴露出了被隱藏的心情,“沒什麼啦,就是你看啊……”她一邊笑一邊點頭,眼睛不自然地左右亂看,就是不看他,嘴裏的語言支離破碎,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說了一些什麼,“你剛才挑的那個機車掛件還挺好看的……那個可以買下來。”
“蓮——”
他有些慌忙地走進一步,試圖去牽她的手,但是被用力地甩開了。妹妹倉皇地後退了一步,碰到了旁邊的凳子差點絆倒,他克製住想要邁過去的衝動,以免在這種情況下再刺激到她。
“你今天的目的不就是想讓我幫你參考嗎?我跟你保證,千速姐一定會很喜歡這個掛件的,”她連珠彈似的說話,語速幾乎快得難以捕捉,最後聲音又慢慢的小了下來,“……真的。”
她很快背過身,胡亂的抹了兩下臉,低著頭假裝打量攤子上的商品,殊不知正前麵擺放的一麵打理儀容儀表的鏡子已經背叛了自己。
鬆田陣平忽然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做了一件無比可怕的錯事,他的心如墜深淵,有一種令人不適的、仿佛要失去什麼重要之物的恐懼不斷彌漫,渾身的血液都凍住了,以至於全身都在發涼。
要補救吧。
到底要怎麼做才好呢?他腦袋裏亂成一片,向來靈活的思維根本沒有辦法正常工作。
就像遊戲錄像複盤一樣,他迅速地回溯著剛才發生過的一切,畫麵又淩亂到不行,他的呼吸有些發顫,甚至無法想起一個完整的片段。
“我……”
“下雨了,”她再一次打斷了他的開口,像是忽然找到了什麼支撐著繼續在這裏站下去的理由,有些急迫地指了指頭頂,“你看——”
“好,你別著急。”他匆忙地抬頭看,臉上忽然感覺到一絲涼意。鬆田陣平伸手抹了一下臉,指尖閃著晶瑩的光澤,就像一滴沒有溫度的眼淚。
下雨了。
他們兩個正站在紀念品商店擺在門外的小攤邊,頭上並沒有遮擋,雨落下來直接打濕了皮膚,然後是衣服,先是一絲絲,緊接著幹燥的地麵上洇濕的水痕越來越大。
他聽見下雨的聲音,腦海中模模糊糊浮現出一段畫麵。
不久之前的梅雨季節,學校共上一節公共的文學課,主題是雨季和詩意,老師在台上點名學生作答。
有人說雨天是很悶的,因為出行很不方便,有人說雨是美的,因為讓景物變得朦朧。
那個時候他就坐在她旁邊,聽見她說:“下雨就是天在哭了。”
這雨來得真好,足以遮掩她的狼狽不堪,自作多情。
她不怪他,因為他早就已經在最開始的時候就說明一切——請她去水族館幫一個忙,他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約會的事,是她自以為是地解構了對方話裏的含義,哪怕他根本就不是那個意思。
他沒有做錯什麼,她想,錯的是她自己,明知道他心裏喜歡誰,還要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自找苦吃,自尋罪受,才落得今天的下場。
鬆田陣平想讓妹妹進到店裏來,至少不要被大雨劈頭蓋臉淋到,她身體不是特別好,淋雨之後感冒的幾率總是很大,嚴重的時候還會纏綿病榻好幾天,去醫院後抵觸強烈,每次他都要想盡辦法哄她。
他很怕她會在這種時候因為抵觸他而不肯進店躲雨,正在想辦法,妹妹已經走進來,越過他的身邊,平靜得像是剛才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