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官走後,梁瀟拂帳入內,正見薑姮躺在榻上,睜著雙眼,一眨不眨地看穹頂。
梁瀟坐在榻邊,握住她的手,跟著她看,半天沒說話。
還是寶琴端進安胎藥,才打破這沉默。
梁瀟一勺一勺地喂她,說:“姮姮,我可以把所有的都還給他,除了你。我可以不做這權臣,我也可以什麼都不要,隻帶著你遠走高飛,可我怕,若我當真一無所有了,我也帶不走你了。”
薑姮目光淡淡看他,隻是搖頭。
梁瀟不知道她在否認什麼,是他不必還,還是她不會丟下他。
喝完藥,收起碗,連瓷器相互磕絆的聲音都不再有,兩人之間又隻剩下沉沉死寂。
梁瀟躺到她的身側,展臂摟住她,靠在她肩上低吟:“姮姮,姮姮……”是焦躁不安,急需撫慰的。
薑姮終於開口,嗓音嘶啞:“我和辰羨是不可能的了,你不要自己嚇自己,這世上除了你,也不會有人願意舍身護我,為我去死。”
她以為可以安慰到梁瀟,誰知他聽到這句話,身體驟僵,半天才恢複過來。
梁瀟抬手摸她的後腦,將她扣進自己的懷裏,輕聲說:“睡吧,我不會再那樣了。”
睡到後半夜,芳錦殿那邊傳來動靜,說林芝芝自盡了。
梁瀟披寢衣出來吩咐了些事,再回來時見薑姮還在睡,身體舒展,呼吸均勻,慶幸在她的安胎藥裏加了安神散,才讓她沒有醒來。
第二日清晨,顧時安便奉命將棣棠和籮葉帶進別館幫著照顧薑照,操辦林芝芝的喪事。
之前因為梁瀟給薑家在襄邑置了座大宅院,二女自打從成州歸來後便一直在新邸裏監督工匠修葺宅院,到如今,新邸基本落成,擇個吉日就可搬進去了。
林芝芝就差了一步,就可以搬進新宅院了,比他們在成州住的屋舍大幾十倍的新宅院。
薑墨辭深受打擊,頹唐地呆坐在芳錦殿的院前石階上,頰邊猶有淚痕,目光空洞無神。
顧時安安慰了他幾句,囑咐他和棣棠、籮葉:“此事暫不要讓薑國公知道,他身體不好,你們商量個說辭出來,不要打擊到他。”
林芝芝再愚蠢,再惡毒,但到底對薑照是孝順有加的,這麼些年,將他照顧得無微不至。
薑墨辭不恨她,他知道她的苦,這幾個孩子是她最大的牽念,她生怕夫妻隻能同患難而不能共富貴,生怕他發達後會娶妻,生幾個名正言順的嫡子嫡女出來,她的孩子會受委屈。
哪怕他再三向她盟誓賭咒,她臉上的憂色都不能減弱分毫。
他也想明白了她為什麼要讓他死。
隻有死人才能永遠遵守諾言,隻有他死了,才會板上釘釘地永不娶妻,她的孩子可以繼承薑國公府的爵位,一生富貴無憂。
這般窮途末路下的惡毒,薑墨辭如何能去怨她?
幾人商定了理由,顧時安把薑墨辭從地上攙扶起來,細心地拍打幹淨他衣袍上的灰塵,才和他入內。
薑照開始有些糊塗了,守著一碗剝好的栗子,懵懂地問:“芝芝去哪兒了?她不是最愛吃栗子的嗎?怎得早膳沒有來吃?”
薑墨辭眼眶通紅,說不出話來,顧時安便上前溫聲道:“世子夫人去陪攝政王妃說話了,王妃懷孕了,她總是覺得悶,要夫人去與她做伴。”
薑照定定看他,忽得笑開:“辰羨,你怎麼這麼見外?直接叫嫂嫂就是了,怎麼還夫人夫人的叫上了?還有姮姮啊,就算她嫁給了辰景,你也不要和她這麼生分。那不是她的錯,婚事是我們幾個長輩定下的,也沒問她,她就是喜歡辰景,你說能有什麼辦法?”
顧時安耐心聽他說完,臉上笑意溫和:“是,舅舅。”
薑照這才滿意,高興起來,擺出棋盤讓薑墨辭陪他下棋。
顧時安在旁陪了一會兒,怕侍女小廝怠慢,出來看看喪儀備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