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章 碩鼠露麵
李慶安最看重的就是安西,那是他的根基,他的一切向上生長的動力都來源於斯,安西就像是他的兒子,他在那片富饒的土地上奮鬥,拋灑熱血,他將最璀璨的青春都獻給了那片土地,在他心目中,那就是一塊白玉無瑕的美玉,他絕不容忍任何人去玷汙它。
或許他能容忍崔平的貪腐,或許他能裴遵慶的嗜權,但他卻不能容忍在安西的土地上出現貪腐,出現一權獨大。
為了保持權力的平衡,他讓軍政獨立,設立安西政事堂,就算在政事堂內,他也實行三權獨立,王昌齡的行政權,裴旻的監察權,岑參的批駁權,日常軍政事務他不過問,但所有的軍政大事,需要他李慶安來最後批準。
盡管他人離開了安西,但安西的軍權和最高行政權依然掌握在他手中,他現在還是安西節度使,還是安西大都護,遙遠地控製著安西。
為了控製安西,他不惜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修建唐直道,又每隔百裏設立一座驛站,配備最好的馬匹,安西重要文書以北庭為起點,以八百裏加急的方式向長安接力送信,半個月時間,文書便能送至他的案頭,不僅如此,他又在北庭、龜茲和碎葉之間訓練雄鷹送信,以保證情報的快速迅捷。
這一切努力沒有白費,盡管他不在安西,但安西依然能保持著一種良好高效的運作方式。
隻是李慶安萬萬沒有想到,安西的某個陰暗處也出現了腐敗,一個年輕的政權是決不能容忍這個腐敗存在,若聽之任之,這團腐敗就會像癌細胞一樣迅速擴散,最後毀了安西。
李慶安背著手在房間裏來回踱步,他在考慮,安西糧食的漏洞究竟出在哪裏?他不僅要割掉這團腐肉,而且還要在製度上杜絕腐敗再生。
安西的糧食來源於三塊,一是軍屯,二是民屯,三是信德和天竺的糧食,隨著安西軍的常駐軍隊減少到十萬人,信德和天竺的糧食已不再供應安西,而是用海船直接運到廣州或者揚州。
那麼問題就應該出現在軍屯和民屯上麵,軍屯的糧食是直接供應軍隊,李慶安不相信封常清會有貪腐,就算有,下麵的軍官也會告發他,安西軍的軍紀打造得跟鐵桶一般。
最讓他擔心的是民屯,民屯實際上就是二十稅一的田賦,這裏麵比較複雜,如果帳簿嚴密的話,也很難動手腳,這時,李慶安忽然想起一件事,從前年開始,安西政事堂開始從市場收購農民的糧食儲存,陳糧三年一換,換下的陳舊糧食一般運到河西和當地的牧民交換馬匹,數量相當龐大,難道問題是出在這裏?
“大將軍,胡將軍來了,在門外候見。”
門口響起親兵的稟報聲,李慶安精神一振,這一定是胡沛雲查出什麼了,他立刻命道:“讓他進來!”
片刻,胡沛雲匆匆走進,單膝跪下道:“卑職參見大將軍!”
“起來吧!”
李慶安坐了下來,目光炯炯地注視著他,等待胡沛雲告訴他答案。
“大將軍,卑職查封了湖杭米店,經審訊米店掌櫃,掌櫃已經交代,米店的東主是河西轉運支使裴江天。”
“原來是他!”
李慶安的瞳孔慢慢收縮起來,裴江天隻是一個小人物,關鍵是裴江天的父親,安西監察禦史裴冕。
“這家米店是否正常經營?”
這是李慶安關心的重點,如果米店是正常經營,有正常的進價成本,就算米是從安西運來,那裴冕最多也隻是違規私營商鋪,最多警告一通,開除他兒子的公職,可如果涉及到了貪汙安西糧食,那就是大罪了。
胡沛雲答道:“我們還沒有找到具體的證據,但根據掌櫃的交代,他們東主甚至準許他們可以五十文每鬥的價格拋售。”
“五十文!”
李慶安不由冷笑一聲,安西市場上的糧價還要八十文每鬥,從安西運到長安,至少要再加二十文的成本,他居然五十文就可以賣,可以想象他們的進價有多‘低’。
胡沛雲又道:“大將軍,卑職還得到一個情報,這個裴江天現在就在長安,他前天還去了米店,但現在不知何處?”
這個消息倒出乎李慶安的意料,他背著手走了幾步,當即下令道:“立刻動用一切力量抓捕這個裴江天,無論如何,不準他逃回安西。”
“卑職遵命!”
裴沛雲轉身下去了,李慶安隻覺得心中一陣陣地痛,他隱隱有一種預感,既然那掌櫃說把糧食運到長安是無本生意,那極可能裴江天用的是官方的駱駝隊,如果是那樣,那就必須得到安西政事堂的批文,那麼裴冕很可能也涉案了。
如果裴冕涉案,那就是他李慶安主政安西以來最大的醜聞了,超過了仆骨懷恩的賣官案,安西排名第二位的行政高官涉及貪腐,這簡直讓他李慶安有點發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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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冕祖籍河東聞喜縣,雖也算是裴家人,但隻是旁枝偏係,和裴家關係不大,最早裴冕是河西行軍司馬,屬於哥舒翰的下屬,幾年前程千裏出任涼州都督,和裴冕等人交惡,裴冕、杜鴻漸等人便西去安西,投奔了李慶安。
當時李慶安正是求賢如渴之時,裴冕等人的到來無疑使李慶安極大振奮,他當即重用這些河西高官,杜鴻漸做了庭州長史,裴冕更是做到安西營田使的高位,後來又升為安西監察禦史,進入安西政事堂,成為安西政務的第二號高官,僅次於長史王昌齡。
裴冕有兩個兒子,長子裴江山,現任會州長史,次子裴江天,一直跟著裴冕,因他父親的關係,現任河西轉運支使,負責安西與河西之間物資運送,官職不大,隻是個從八品小官,但這個職位卻是公認的肥缺,將陳糧運到河西和牧民交換馬匹,便是由他全權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