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月笑了一下:“你是覺得自己不配嗎?那就扔了吧。”
不是聞月想在李敏棟的麵前扮演霸道總裁,實在是這些衣服和鞋子她拿回去也沒有用。
她沒有爸爸,沒有哥哥弟弟,沒有叔叔伯伯,沒有男性親戚,當然也沒有男朋友或者是老公。穿在李敏棟身上正好合適的衣服換了其他人來穿隻會像是身材羞辱。這些衣服她送不出去。
帶回國這些東西還得占地方。聞月也沒那個心思去找店鋪賣什麼二手。李敏棟把這些衣服鞋子還給她,她也隻能扔掉。
既然如此,李敏棟自己扔掉不就行了?
“……”
背脊似乎又彎下來一點,李敏棟好一會兒才把提著紙袋的手放了下來,輕輕地問聞月說:“去走走嗎?就在這附近。”
說罷李敏棟又補上一句:“旁邊的清溪川,有彩燈。”
“好啊。”
聞月好脾氣地笑著。從她那裏得到肯定答案的李敏棟終於微微放鬆緊繃的麵部肌肉,神情不再那麼痛苦。
雪花零碎地落在清溪川的河水裏。這條不算寬的河流因為就在首爾的市中心附近,受熱島效應的影響,冬天也不會結冰。
本來就是大冬天,靠近了水源更冷。清溪川邊的遊客比平時少了太多。盡管河麵上的彩燈一如既往地散發著刺眼的大紅大紫大綠大黃,此刻的清溪川依舊給人一種落寞感。
聞月對H國的典故並無了解,她一點都看不懂那些人形彩燈都在無聲訴說著什麼樣的故事。李敏棟這個本地人表現得也像是第一次見到清溪川上的這些彩燈。
“你是第一次來這裏嗎?”
聞月問。
“是的……”
頷首的李敏棟微微苦笑:“清溪川在市中心,這種地方,不是讓人感覺隨時都能來嗎?”
聞月理解李敏棟的意思。
確實,越是覺得抬腳就能去的景點,本地人越是不會去。就像她也沒有去過東方明珠,總覺得去了也不過是去看外地遊客的人頭。
“那你為什麼忽然想來這裏走走了呢?”
聞月的問題讓李敏棟的肩頭猛然一抖。他有種自己的想法全部被聞月看透了的錯覺。
“……因為是最後了。”
找借口其實沒那麼難,奈何對上聞月的視線,李敏棟就是不由自主地說了真話。
他說完就後悔了,於是又擠出點笑容來,補充說:“聞月姐不會一直待在首爾,我想這是最後一次和你來清溪川的機會。”
“說謊。”
聞月說得說得太快太斬釘截鐵,這讓李敏棟愣在原地。聞月旋即上前幾步,踮起了腳。
“這不是真正的理由。”
抓住李敏棟的衣領,迫使李敏棟低下頭來。深深地注視著李敏棟的眼睛,聞月非常肯定李敏棟嘴裏的“最後”不是他自己解釋的那個意思。
大概李敏棟自己都沒有那個自覺吧,他今天一直走在她的前麵。乍看上去這是因為他對沒見過的彩燈感到好奇,實際上他是在用這種方法逃避她的視線。
想和自己一起走走,又不願意和自己麵對麵。說這種反應是為了吊她的胃口、從她的身上賺更多的錢,那未免太過冷淡。說這種態度是因為對她生出些歹念,想要對她不軌,又未免太過保持距離。
聞月想知道,想知道李敏棟在想什麼,想知道李敏棟想讓她做什麼。她想剖開李敏棟的心看看,看看裏麵還有什麼矛盾複雜又糾結泥濘的情感。
她想要掘開李敏棟這個人,探到他靈魂的溫度。
因為她知道這會成為滋養她創作欲-望的食糧。
“……”
李敏棟很難用言語來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心境。像是要代替難以組織起來的語言,李敏棟的眼睛一熱,一線淚水從他眼角落下。
滾燙的濕潤讓李敏棟下意識地拿手一抹。看到自己手上透明的液體,李敏棟甚至理解不了這是什麼。
哭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意識到這一點後,五歲時李敏棟就已經不會哭了。哪怕他那家暴父親抽得他皮開肉綻、嘴裏全是鮮血,他也不會求饒,更不會哭。
偏偏李民植就喜歡看別人驚懼疼痛、哭著求饒的臉。李敏棟不能滿足他的變態癖好,他就毆打李敏棟直至李敏棟的身體因為承受不了過於劇烈的疼痛而流出生理性的眼淚。
但眼淚和哭不是一樣的東西。前者隻是一種生理現象,後者則是情感的爆發。
李敏棟上一次哭還是在六歲、看到弟弟挨了家暴父親一腳差點兒死了的時候。
在此刻之前,李敏棟就連“哭”是種什麼感覺都忘了。
嘴唇無聲地開闔兩下,李敏棟僵在原地,作不出任何的反應。
這下子聞月明白了,李敏棟叫她出來的原因。
——無論是誰都好,隻要能讓他汲取一點點無償的溫暖,能對他的崩潰與脆弱視而不見,那對他而言就已是莫大的救贖。
……是啊,她也有過這樣的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