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天興元年的三月三,春光明媚。
建康城的禦街上牛車和行人絡繹不絕,都民都趁著這難得的春光去水邊參加祓禊「注」大禮。
一輛牛車隨著人潮出城,車廂由金粉塗抹,華蓋如雲,從頂上垂下的環佩相撞,發出脆響。牛車後跟著高仆和美婢,服飾精美,甚於普通的百姓。
行人紛紛側目,議論紛紛。
寬敞的車廂裏,王樂瑤正倚在窗邊看節日的街景。禦道兩旁種植槐樹和柳樹,重重疊疊的新綠,猶如一道屏障,預示著新朝新氣象。
她出身的琅琊王氏,被譽為江左第一高門,宗主房住在烏衣巷。大梁建立以後,她的伯父王允進尚書令,封永嘉郡公,同時還兼琅琊郡的大宗正。
而伯父娶了前朝的尋陽長公主薑氏為續弦。
幾個月前,當蕭衍所率的大軍殺入建康時,薑氏還在城外的別業開流觴曲水大會,聽聞消息,驚得從閣樓的台階滾下去,傷到頭部,至今昏迷未醒。
薑氏傷重,連宮中的禦醫也束手無策,此時有人推薦了一位高僧到王家。高僧說城外永安寺有薑氏修建的佛塔,福澤深厚,由王家派人去禮佛,或可保薑氏平安。然而永安寺在孤山中,條件清苦,王家人都不願意領這份差事。
於是幾個小輩抓鬮,王樂瑤恰好抓中了,隻能走一趟。
侍女竹君湊到窗邊,輕聲道:“娘子,謝娘子身邊的梅意來傳話。謝家剛好也要去永安寺為謝公做法事。若是方便,謝娘子這就過來。”
王樂瑤輕輕一笑,“方便,讓她過來吧。”
王謝兩家同住在烏衣巷,世代為鄰,王樂瑤又和謝羨有婚約,兩家的來往更是頻繁。三年前,謝公亡故,謝羨回鄉守孝。做完這場法事,孝期就應該滿了。
沒過多久,車廂門被拉開,一個身著素裙,容貌秀美的女子彎腰進來,坐在王樂瑤的身邊。
這是謝家唯一的嫡女,謝魚。
謝魚拉著王樂瑤的手,撒嬌似地說:“母親趕我來,說我坐立難安,打擾她誦經。不如到三嫂這裏來,也有人作伴。”
王樂瑤被她說得不好意思,抬手碰了下額頭。
“別這麼叫,我還不是你三嫂。”
“早晚是的。三兄守孝期滿,馬上就要回來同你成婚了。”
王樂瑤暗自歎一聲。幸好這裏沒有外人,否則都要以為她恨嫁了。
正趕上大梁建國以來的首個上巳節,都城又剛從兵禍中恢複過來,都民幾乎傾巢而出,慶祝節日。所以牛車行進得很慢,走走停停。
快行至朱雀航「注」附近,外麵忽然喧鬧起來,聲音都傳到車廂裏。
“聽說了嗎,衡陽郡公之子和王家大郎君在未央居爭花娘,快要打起來了!”
“衡陽郡公不就是陛下的親舅父!王大郎君是哪個?尚書令不是沒有兒子嗎?”
“你怎如此孤陋寡聞,那是尚書令的堂弟,揚州刺史王讚的兒子!”
王樂瑤微微皺眉,大兄跟在伯父身邊,性子還算穩妥,怎會跟郡公之子起衝突?他們宗主房沒有男孩,伯父不得不從族中挑選年輕子侄放在身邊培養,親緣最近的堂叔家兩個兒子便在其中。
原本男人去勾欄瓦舍尋歡作樂,也是尋常之事。未央居近幾年聲名鵲起,裏頭的花娘各個身懷絕技,所以往來的都是都城中的貴介子弟,也常有為了花娘大打出手的事。
這次消息都傳到大街上,應該是鬧出不小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