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衍反將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裏。這手細膩光滑,微微冰涼,就像上好的白玉,跟他粗礪溫熱的掌心,形成鮮明的對比。他摩挲著這雙手,會下棋,能寫一手好字,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她是被甲族之鼎的王家悉心培養出來的大家閨秀。縱然他已經貴為帝王,麵對她的時候,還是有幾分自慚形穢。就像當年置身雲端的她走到低微的自己麵前,他甚至都不敢多看兩眼。
他的內心深處,一直對她有著超乎尋常的好感和縱容。因為她曾對絕望中的自己施以援手,沒有因為他卑微而像旁的士族那樣踩上一腳。
那份溫暖,他一直珍藏在心中。
她好像又昏睡過去,蕭衍怕她著涼,把她的手重新放回被子裏。
皇帝就那樣幹坐著,不說話的時候,威勢壓人。滿屋寂靜,侍女們噤若寒蟬,不敢弄出丁點兒的聲響。
廚房正好熬了湯藥端過來,竹君要上前喂藥,蕭衍說道:“給朕。”
“主上還是讓侍女來吧。”蘇唯貞說道。主上哪裏伺候過人,更別提喂藥了。
蕭衍不信喂藥這種小事,還能難倒一國之君?
蘇唯貞忙給竹君打了個手勢,竹君會意,過去將娘子扶起來,靠在自己的懷裏,又在娘子的身前鋪上巾帕。
蕭衍覺得這藥也不燙,直接喝更方便。
蘇唯貞看著主上要把整碗藥送到四娘子的嘴邊,趕緊把托盤裏的勺子遞過去,小聲提醒:“主上,用勺子,吹一吹再喂。這湯藥可是剛熬的,燙得很。四娘子人不清醒,可能很難下咽,所以要喂得慢一點,動作輕一點。”
蕭衍拿過勺子,看了蘇唯貞一眼,喂個藥這麼複雜?他自己喝的時候都是灌下去就了事。
蘇唯貞點了點頭,主上不知道,士族裏的講究多,為了端的時候不燙手,藥碗都經過處理,所以藥還是滾燙的。
王樂瑤的意識有些清醒了,她聽到蘇唯貞的話,先是有些震驚,陛下來了嗎?而後感到嘴唇碰著溫熱的液體,苦味緩緩流入口中。她微微睜開眼睛,剛開始眼前隻有一團模糊的影子,逐漸清晰,出現蕭衍低頭吹湯藥的樣子。他似乎做不慣這些,眉頭微皺,但還是一臉嚴肅地吹著。
那模樣還挺有趣的。
蕭衍見她醒了,要起身,便道:“別動。喝藥。”
他把勺子遞過來,放在她唇邊,她不得不張口,喝了下去。
這藥真的非常苦,但她每日喝,已經有些麻木了。
她原先算得好好的,落水生病必定會驚動宮裏,王姝瑾絕不能輕易逃脫罪責。她隻是沒想到蕭衍會親自來,這人可是帝王,日理萬機,那麼多國事等著他決策,他竟在這裏耐心地給自己喂藥,笨拙卻又很努力。
她的心裏有小小的觸動,再苦的藥也不覺得難以下咽了。
蕭衍原以為她那麼嬌氣,會很怕苦,沒想到一碗藥喝得很快,並且不吵不鬧,看起來非常乖巧。
等藥碗見了底,蕭衍看到托盤上還放著一碟果脯,就拿到了王樂瑤的麵前。
王樂瑤拿起一顆放進嘴裏,甜味瞬間驅散了苦味,蔓延在唇齒間。
蕭衍伸手將她嘴角沾的一點藥汁拭去。
王樂瑤微怔,抬眸看他,又迅速移開目光,自己拿手巾擦了擦,“多謝陛下。”
“謝家已經退婚。朕命太常卿和宗正卿,擇吉日,合八字,等有了結果,就會下立後的詔書。”蕭衍的意思是,此事絕無轉圜的餘地了,她休想躲開。
王樂瑤垂眸不說話,長而濃密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羽翼,輕輕扇動,便投下一道溫柔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