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像河流一樣,融化著冰雪,又和冰雪粘連在一起。
黎簌看見人群裏站著靳華旎,靳華旎大笑著說:“你現在是凶手了,你死定了。”
“靳睿!”
驚醒時,黎簌滿身冷汗,眼淚糊了一臉。
窗外隱約有警車聲,甚至有警燈的紅藍色對麵樓體上一閃而過。
這些都令她心慌,好像一不留神,夢境就要變成現實。
黎簌顧不得開燈,也顧不得看手機上的時間,她慌亂地爬到學習桌上去推開窗子,從窗口跳出去,跌跌撞撞地沿著過廊往靳睿家跑。
夜深人靜,過廊的燈早已經熄滅。
她用力拍打著靳睿的門。
門從裏麵被拉開,黎簌幾乎是撲著撞進靳睿懷裏,像是抱住夢裏拿著碎酒瓶準備紮人的他,哽咽著叫了一聲:“靳睿。”
聽見敲門聲時,靳睿以為是幻聽。
但敲門的人太過急切,他又淺眠,走過來開門,沒想到是黎簌哭著跑過來,帶著一身夜裏的寒涼,撲進他懷裏。
時間太晚,他起來時隻穿了一條運動褲。
那些眼淚砸在他胸口肌膚上,令他不知所措。
靳睿從來沒用這麼溫柔的聲音說過話。
他問她:“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
黎簌搖了搖頭,半天才抬頭,帶著滿眼的淚水:“我夢見你殺人了!”
“瞎想什麼呢。”
靳睿抬手把她那雙淚眼婆娑的眼睛捂住,打開玄關的燈,才發現這小姑娘跑過來連拖鞋都沒穿,腳趾凍得通紅。
他把自己的拖鞋脫下來,“把鞋穿上。”
手沒從黎簌眼瞼上挪走,感覺到不對勁,又往上移了些,覆著她的額頭問:“黎簌,你發燒了?”
“不知道,有麼?”
黎簌抹了抹眼淚,看上去比他還茫然。
“去沙發上坐著吧。”
他好像不習慣在夜裏開很多燈,隻開了一盞地燈,拿了一件很厚的羽絨服外套給她,讓她蓋在身上,自己套了件短袖。
他翻出藥箱,找了退燒藥,問:“有什麼過敏的藥物麼?”
“有。”
“什麼?”
“一切苦的藥。”
“知道了。”
靳睿拿著退燒藥過來,給她倒水,看著她把藥吃了,才開口:“是不是白天嚇著你了?”
黎簌有點不想承認自己膽小,但外麵不知道為什麼又是一陣警笛聲。
她嚇得一激靈,猛地看向靳睿。
靳睿有些無奈:“又不是抓我的,總看我幹什麼?真當我是不法分子呢?”
“你以前也打架麼?”
“不打。”
“一次都沒打過?”
“打過靳華洋一拳。”
“為什麼?”
靳睿幫她掖了掖羽絨服,好笑地看了一眼她的腫眼泡:“都嚇得做噩夢了,還問呢?”
“也沒有那麼怕,你說說唄。”
靳睿的奶奶是不同意靳華洋和靳華旎的,老太太後來生病臥床,也仍然耿耿於懷這件事。
這是他們家的醜聞,老太太當時發話,如果靳華洋不和陳羽和好,他一分錢遺產都別想拿到。
所以靳華洋也不要臉地去找過陳羽,那時候陳羽35歲,已經兩鬢斑白。
她不能見他,一見到他就情緒失控。
靳睿放學去醫院,正好看見靳華洋抓著陳羽的手臂,而陳羽發瘋了地要掙脫,靳睿衝過去,打了靳華洋一拳,叫他滾。
黎簌縮在靳睿的羽絨服裏,意識有些模糊,但也插嘴問了一句:“你隻打了他一拳麼?”
“怎麼了?”
“可你下午打了方鹿鳴兩拳,你還想打他第三拳”
不知道是發燒還是哭的,黎簌鼻尖也是紅的。
困得眼睛已經睜不開,還在和他講道理,說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千萬別做,打架是不對的,校外打架被學校知道是要開除,開除了就不能考大學,就隻能去撿垃圾收廢品。
“收廢品也得性格好才行,性格不好人家都不願意把易拉罐和紙箱賣給你,那你就沒有錢了,隻能去乞討。”
嘟囔一大堆,像個縮小版的黎建國。
靳睿沒忍住,挑挑眉梢。
他至於戴著幾萬塊的手表收廢品?
收廢品還收不到,還得當乞丐?
說到最後,小姑娘又惦記起她的帝都夢。
嘀咕著說星期一開始一定要好好學習
後來黎簌縮在他的羽絨服裏,迷迷糊糊睡著了。
靳睿守在沙發旁,過了一個小時,抬手去探她的額頭,發現她退燒了,他才放心。
睡夢中的黎簌不知道又想到什麼,眉心蹙起。靳睿幫她撫平眉頭上的小褶子。
他坐在萬籟俱寂的午夜裏,忽然回憶起剛才。
小姑娘在他拉開門的瞬間,猛地撞進他懷裏。
她嗚咽著叫他“靳睿”,好像他馬上就要死了。
做夢能把她嚇成這樣?
最要命的是,她那一撞,像她自己拓印進他心裏,以淚水緘封。
有那麼一個瞬間,他的心髒停了一下。
守著黎簌到天亮,她倒是睡得挺香甜。
靳睿靠在椅子裏睡了一夜,睡得不安慰,感覺自己骨頭要散架,也留心著隔壁聲音,怕老人夜裏起來發現孫女不翼而飛。
不過,黎簌夜裏沒再發燒,鼻尖和眼瞼的粉紅色,也漸漸褪去。
怕鬧鍾吵醒她,他起身活動著肩頸,往臥室走,關了手機鬧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