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傑下意識看向廚房,靳睿拎著一瓶調料,正在垂頭笑,笑完看了曹傑一眼,眼裏意思很明顯,“家教嚴,沒辦法”。
曹傑麵無表情:“要不你別做飯了。”
媽的,吃狗糧都吃飽了!
曹傑閑不住,靳睿本來話就不多,從機場回來陪他說了一路耐心已經告罄,不肯再理他了。
他幹脆拉著黎簌聊天,問雪什麼時候能融化,問這幾天能不能下雪,問了一堆。
外麵雖然冷,但他又有些向往:“要不,你帶著我在附近轉轉?”
“可以呀。”
靳睿哼笑著:“你又不怕冷了?”
黎簌倒是很熱心:“我家有暖寶貼,我給曹傑拿幾個吧,貼上出去會好很多。”
曹傑貼了暖寶貼,又艱難地套了兩層羽絨服,和黎簌一起出門。
臨走前,靳睿和他說,既然出去,順便去趟樓下買可樂回來,做雞翅用。
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家家戶戶亮起燈光。
天有明星皎月,遍地積雪在月色下呈現出一種幽幽的藍色。
“這些白菜幹什麼用的?怎麼好多家門口都有,這些家都是賣白菜的嗎?”
黎簌走在前麵,給他講泠城這邊的舊習俗,講老人們囤積白菜、曬幹土豆片和豆角片儲存過冬。
她邊說,邊握了過廊護欄上幹淨的積雪,團成一個雪球:“曹傑,伸手,給你個東西。”
曹傑伸出手,一個又白又圓的雪球落在手上。
他特別驚喜:“我的天,你好厲害,怎麼團得這麼圓,這太可愛了,我第一次摸到真的雪球。”
“江城不下雪嗎?”
“也下,落地就化掉了,做不成雪球。”
黎簌也是第一次接觸沒見過雪的人,提議:“不然一會兒我帶你去堆雪人吧?”
“算了,太冷,我怕我凍死在外麵。”
“那在家門口堆,做個小小的,放在護欄上邊,不礙事,也好做。”
曹傑看了黎簌一眼,她不怎麼怕冷,穿著羽絨服連圍巾都沒戴,說話時嗬氣成霜。
性格很外向,也活潑,滿眼都寫著歡快。
“你和阿睿以前就認識麼?”
“對呀,我們兩家是鄰居,從小就在一起的。”
“黎簌。”
“啊?”突然被叫大名,黎簌不明所以,扭頭看向曹傑。
曹傑是真的怕冷,大半張臉縮在圍巾裏,眼瞼和額頭都凍紅了,卻異常認真地說:“謝謝你。”
外麵風大,黎簌羽絨服後麵的帽子被吹起來,糊在後腦勺上,她把帽子按下去,沒聽清曹傑說什麼,扭頭問他:“你說什麼?”
“沒什麼。”
曹傑看了眼泠城的夜空,想起剛見到靳睿時的樣子,忽然笑了,“給你講講阿睿的事情,你要不要聽?”
“好呀!”
曹傑第一次見靳睿,是初中。
他其實早就聽說過靳睿的名字,聽說是他爸偶然認識的一個孩子,比他還小一歲,卻被他爸稱為忘年交。
他們一家三口的飯桌上,他爸經常以“是阿睿提議的”“阿睿確實是很有頭腦”來做提起“靳睿”這個名字的話題開頭。
初中,正叛逆著,曹傑真是神煩他爸一天到晚總提別的孩子。
他甚至懷疑靳睿是不是他爸出去扯淡,和別的女的弄出來的私生子。
這事兒曹傑和他媽提過,被他媽笑著罵了一頓。
初一下班學期,曹傑有一次惹他爸生氣,被罵了一頓。
這倒沒什麼,沒想到夜裏偷聽他爸媽對話,他爸居然歎氣說,如果阿傑能和阿睿一樣,他就省心多了。
這話把曹傑惡心到了,他決定去見見靳睿。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他媽什麼樣一個牛逼人物,值得他爸天天誇。
曹傑家兩個孩子,通過他哥,曹傑查到了靳睿的住處。
不是居民樓,不是學校統一宿舍,居然在醫院裏。
曹傑納悶地到醫院,按照地址找到病房,第一次看見靳睿。
他穿著一身校服,在醫院走廊的加床上坐著,靠著牆壁,正在看習題冊。
可能是他視線太直接,靳睿抬起頭。
目光冷淡,沒有溫度,整個人身上有種戾氣的沉寂。
但病房裏忽然一聲啜泣,剛才還神色漠然的人像是被戳了一刀,從過廊加床上站起來,跑進病房。
透過窗,曹傑看見病床上兩鬢斑白的女人,扶著靳睿的肩膀,大滴大滴落淚。
而靳睿,動作很輕地拍著女人的背。
曹傑說,他就是那個時候,忽然覺得自己敗了。
靳睿根本不像一個同齡的孩子,已經是一個“大人”了。
靳睿回泠城時,滿身矜貴。
姥爺一直說他能自己賺錢不容易,黎簌也沒往更深層麵去想。
聽曹傑說這些,她才忽然想起來,靳睿離開泠城時也不過才幾歲。
那麼小的年紀,他是怎麼學會賺錢的?又是怎麼學會照顧生病的小羽阿姨的?
他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曹傑從小賣部的貨架上拿了兩瓶可樂,扭頭對黎簌說:“你見過陳羽阿姨對麼,她沒生病前,是不是特別美?”
“非常、非常美。”黎簌鼻音很重地說。
“哎?你可別哭啊,我和你講講以前的事而已,你這要是哭了,回去我可沒法兒和阿睿交代了。”
黎簌忍著心裏的難受,說:“不是哭,我前幾天感冒過,鼻子沒完全好。”
“他也沒你想的那麼慘。”
曹傑手又隨手拿了其他飲料,和黎簌說起,“你看他睡醫院裏那種簡陋的硬板折疊床,但他看著那氣勢,比我都他媽像個富家子弟。而且那會兒他已經自己賺錢很久了,據說小學時在鋼琴會館彈琴,一小時就能賺好幾百。”
怕哄不好黎簌,回去靳睿不饒他,曹傑語速都快了一些:“而且啊,他性子特別高冷,可嚇人了,哄完陳羽阿姨之後從病房出來就恐嚇我,嚇死我了。”
靳睿當時關好病房門,對曹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