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錦夜葬在了屋前的山坡上,墓碑上寫著“夫君錦夜”。待到來年春天,山坡上會開滿我們種下的鳳仙花,我想他會喜歡躺在鳳仙花叢中。有時我甚至會覺得,他這樣美的人,原本就不應該屬於這個塵世。
大雪封山,與世隔絕,我每日坐在錦夜墳前陪他聊天,這些年,我一直在他耳邊鼓噪,我怕他驟然聽不到了,會不習慣。
待到鳳仙花紅豔豔的開滿山坡時,我才發現我一個人在山上度過了整個冬季。這個冬天,因為沒有他,顯得分外寒冷。
積雪融化後,山上的小路顯露出來,我也不是沒考慮過去留問題。這個世上還有我的牽掛,我的骨肉。但是這麼多年了,我覺得膽怯。當初是我拋下他們父女,成全了自己的情有惟牽,如今我又有何麵目再出現他們父女麵前?我又如何跟我已經八歲,卻對我這個娘親沒有一絲印象的女兒解釋當初的選擇?
再者,我答應了錦夜陪他一輩子,差一天,一個時辰都不是一輩子。
這日天氣晴朗,山風颯颯,我用竹籃裝了幾塊新烤的麵包和果醬到他墳前。我靠著墓碑席地而坐,從竹籃中拿出食物,用小竹片細細抹了果醬在麵包上,三塊兒是他的,兩塊兒是我的,這是我們以前常常進行的野餐模式。
我一邊吃麵包一邊對他說:“錦夜,去年秋天的甜杏還剩很多,我都做成了你喜歡的杏子醬,夠咱們吃一個夏天的。你這個人還真是蠻固執的,因為第一口吃的是杏子醬,便認定了杏子醬是最好吃的,其實,桃子醬和野櫻桃醬也很好吃!”
沒有人回答我,隻有林間的風穿空而過,吹得樹葉沙沙的響。我也有些傷感,“錦夜,家裏沒有米和麵了,都被我吃光了。我得下趟山去集市買回來。這是我第一次一個人下山,你千萬要給我指好路啊,你知道的,我就是個路癡,要是在山上迷路可就慘了。你說過,山那頭有老虎,也有狼,就我這小身子板,還不夠他們一頓點心的呢。”
說完我又後悔,這不是讓他掛念我嘛!我將頭緩緩靠在墓碑上,手指劃過他的名字,“不過,你也不必為我擔心,我會帶著你做的弓弩。你教過我怎麼用,我覺得自己還是挺有準頭的。”
回去的路上,我走走停停,摘了幾支鮮花,又采了幾朵蘑菇。我在考慮,其實家裏還有不少麵包,山上的野菜蘑菇也夠我吃一陣的,下山買米買麵的需求也不是那麼的緊迫,畢竟讓我一個人花上三四天的時間去集市,我還是有些怵頭。
快到木屋門口時,我見到旁邊的草叢深處有幾顆紅豔豔的果實,撥開半人高的綠草走過去一看,不禁驚呼出來,“草莓,竟然是草莓!”
八年了,我在這山上住了八年,找了八年,沒想到在已經絕望放棄的時候,竟然在自家門口發現了草莓。雖然這種野草莓比前世吃過的要小,但我摘下一顆嚐了嚐,還是滿甜的,帶著草莓特有的清香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