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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榮沒有想到,鄒濤回來的第一句話不是溫存,而是:“我們離婚吧!”
宗榮一時呆了,馬上就有淚水湧了出來。她望著鄒濤,問:“為什麼要離婚?”
鄒濤說:“還是離了好。至於原因我不想說了。”
“為什麼不想說?是我的原因,還是你的原因?總得說清吧。”宗榮的心裏一疼。
鄒濤道:“不需要說了。隻是想離婚。既然我們不能達成一致,還是早一點分開好。我這次回來,就是要解決這個事情的。”
宗榮的心裏又一疼,“為什麼不能說出原因?”
“真的要說?”鄒濤低下頭,“我問你,省裏是不是有一個副書記叫王旭升?”
這一下子,就像一根導線,突然被通上電了,宗榮的身子一跳,人隨即被抬升到一個虛無的境地。她望著鄒濤,然後轉過身,“你知道了什麼?”
“我當然知道。還需要說嗎?”鄒濤說:“我回老家一趟,過幾天來再辦手續吧。”
鄒濤走後,宗榮關了辦公室的門,又從裏麵鎖上。她想哭,卻哭不出來。鄒濤剛才直接跑到她辦公室,就讓她感到奇怪了。他剛下車子,不回家,卻直接闖進縣政府的辦公室,這明明是早已想好了的。他要直截了當地與宗榮解決他所想解決的問題。而且,他顯然已經知道,至少是聽說了什麼。他在部隊裏,誰告訴他的呢?
離婚,這兩個字,從來就沒有在宗榮的大腦裏出現過。本質上,宗榮覺得自己還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女人,從結婚開始,她就一直把與鄒濤的家視為唯一。然而,她也知道,她現在正在失去了。當她從王旭升副書記房間裏衝出來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有些東西在她身上消失了。她的內心裏,已經被撕裂了一道口子,就是鄒濤不來揭它,她也會深藏愧疚。鄒濤一揭,明晃晃的口子,就如同鴻溝,把她和鄒濤分隔開了。
感情是什麼?夫妻情又是什麼?宗榮一時呆著,她癱坐在沙發上,陷入了無限的虛空……
鄒濤的心情,宗榮完全能夠理解。一個男人,特別是像鄒濤這樣一直在部隊中的男人,再苦再累,對他都沒什麼。但是,妻子的出格,卻是對他致命的打擊。她不能期望鄒濤理解她。她也無法解釋她一次一次內心的屈辱與痛楚。她更不能說清她為什麼不拚死不從……一個官場上的女人,更多的時候,她已不屬於自己了。或許,她僅僅是個案,但是,她攤上了。她隻能承受,而無法去改變。
離婚?一個女縣長的離婚!這或許又是湖東的一大新聞了。
手機響了,宗榮慢慢地坐起來,從桌上拿了手機,是市委副書記馬天。她看到手機上顯示的這個名字,突然有了一種厭惡的感覺。但是,手機一直在響,她隻好接了。馬天問:“在忙嗎?宗榮同誌。”
“啊,不忙。正在開會。”宗榮答道。
“是吧,開會,好啊,開會!有個消息,我想還是告訴你的為好……”馬天吞吞吐吐地,似說又不說。
宗榮有點急了,“什麼消息?說啊!”
馬天壓低了聲音,“王旭升副書記被雙規了。”
“……”宗榮沒有說話。早在兩周前,王旭升就曾打電話給她,說有人在調查他。省直工作的另一個同學,也在前幾天告訴宗榮,王旭升副書記可能要出事了。因此,馬天這麼一說,宗榮並沒有感到太大的驚訝。相反,她感到了一種快意的輕鬆。仿佛肩頭上一直挑著什麼,這一下子徹底放下來了。這會兒,她更明白了鄒濤為什麼急急地跑來,一開口就提出離婚。一個副書記倒下去了,隨之而來的就是他的種種傳聞。而男女關係的傳聞,如同佐料,是必不可少的。幾乎是一種規律了,每一個倒下去的官員,身後都有一連串的情人。男官員有,女官員也有。情人現象,似乎已成了腐敗官員的一種標簽。
馬天問:“最近沒見著王……吧?”
“沒有。”確實沒有,兩周前,王旭升打她電話,她說生病了,推辭沒去。
“啊,那就好,那就好。宗榮同誌我是相信的,是吧,相信的。”馬天接著道:“我也要走了,你知道了吧?”
“不太清楚。是不是到學院那邊?”市領導的動向,作為一個縣長,難道能不關注?不知道?
“是啊,我是不太願意的啊。不過組織安排,要服從哪!不就是一個正廳嘛,是吧。”馬天說:“以後到了學院那邊,還請宗縣長多多關照啊!”
“這當然,當然。”宗榮放了手機,回到沙發上,頭突然有點疼了。鄒濤剛才講的話,又回到了她的耳邊。離婚,離婚!真的要離婚?難道鄒濤真的要堵死了路子,不給她一點回旋的餘地?
宗榮想了會兒,拿過手機,給鄒濤發了條短信:
我們都再冷靜冷靜,好嗎?我很珍惜我們的感情。
短信發出後,宗榮站起來,捋了捋頭發,重新坐到辦公桌前。下午要開政府常務會議,還有些事情要先過濾一下。一縣之長,說好當,確實好當。下麵有六個副縣長,還有政辦主任,組閣部門;說不好當,也確實不好當。兩萬多人的人頭費,就足以讓她傷透腦筋了。尤其是今年,湖東的財政收入在不斷下降,與往年同期相比,下降了三成。這個窟窿是巨大的,這個包袱也是沉重的。誰來填?誰來背?隻有縣長了。早晨,宗榮梳頭照鏡子時,發現自己的鬢邊添了白發了。真的,白發。雖然隻有三兩根,確也讓她心驚了。
程傑之副書記打電話過來,請宗榮縣長過去一下,省裏打黑調查組的苑組長有事要給縣委通氣。
宗榮到縣委大樓時,李紅旗正站在大樓前給顧燕打電話。見了宗榮,李紅旗捂住手機,打了個招呼。宗榮看著李紅旗,心裏莫名地想:不會是李紅旗告訴了鄒濤吧?接著,她就否定了。不可能,而且是絕對不可能!李紅旗沒有和鄒濤接觸的機會,何況就她所了解的情況,李紅旗也不是一個喜歡亂說的人。她甚至有點歉意地朝李紅旗笑笑,然後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