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睿遠遠望見獨坐青牛上的老子，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好，便迎來一個沉甸甸的問題。
“我有一位舊友，因善良而橫遭不測，每每念及此事都令我心痛不已。”
“你對這份善良怎麼看？”
「您已觸發C級個人任務【太清問善】」
「任務描述：【神鹿墜飾】上牽扯著一段故去的因果，如不化解這段因果，你將永遠無法真正擁有它。太清認為你已經擁有了結這段因果的能力，他會根據你的回答來決定收回【神鹿墜飾】或為你指引天妃國的所在」
「任務要求：但抒己見」
「任務獎勵：有關天妃國位置的線索」
「失敗懲罰：失去【神鹿墜飾】」
蘇睿止住腳步，看著坐在青牛上仰天望月的老子陷入了沉思。
毫無疑問，老子口中的舊友就是九色鹿。
根據係統對【神鹿墜飾】的評價可以看出九色鹿因為太過善良而害死了自己，換言之，老子想問的不是善本身，而是他怎麼看待九色鹿因為善良害死自己的這件事。
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回答這個問題，但不是任何一個回答都能入老子的耳。事關仙器去留，蘇睿知道自己在開口之前必須三思再三思。
於是他在月下靜矗半晌。
老子輕描淡寫地問：“如何？”
蘇睿搖頭道：“我想這不隻是一個關乎善良的問題，同樣也是一個關乎力量的問題。”
盡管他明白老子想問什麼，但答題範圍依舊太過寬泛，他在這極短的思考時間裏隻能盡可能地理清思路清晰，講出自己最真實的想法和感受。
老子眼底泛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異彩，他眸光微轉，口氣卻依舊平淡：“隻關乎善良如何，關乎力量又如何？”
蘇睿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抬頭與老子深不見底的眸子對視。
他說：“善良源於眾生內心深處對於他人苦難的共情與憐憫，而共情與憐憫往往意味著犧牲，用燃燒自己的方式照亮他人。”
共情與憐憫往往來自於行善者自身所經曆的苦難，那些他們在至暗時刻裏對光明的渴望最終以另一種形式反饋給他們自己，促使他們將自己化作驅散別人黑暗的光。
“有些善良犧牲時間，有些善良犧牲精力，有些善良則犧牲得更多甚至是行善者本人所始料未及的。”
沒有哪一份善良是用嘴說出來的，隻是犧牲得多與少，而所能獲得的往往隻有虛無縹緲的讚譽，有時甚至連讚譽也沒有。
“因此眾生總希望他人善良，而從不求諸於自我。”
“但我認為沒有誰生來就是應該要犧牲的，所以眾生善與不善皆可。”
“善良甚至未必真實存在。”
“因為善良是相對的，對鹿的善良在另一種角度上是對虎豹的殘忍，而對虎豹的善良反過來就是對鹿的殘忍，對他人的善良是對自己的殘忍，而對他人的殘忍又是對自己的善良。”
“隻有當把對自己的殘忍視作高尚的犧牲時，善良才有一刹那成立的基礎。”
“我無法評價善良本身是好是壞。”蘇睿話鋒一轉，“但我知道有一種善良一定是不好的，那就是沒有力量支撐的善良。”
他咬牙道：“心中萬般道德，清風吹過，無濟水火！”
“反而為自己招來災禍！”
“可悲！可憐！可歎！”
蘇睿深吸一口氣：“我認為任何生靈都有選擇善或不善的權力，甚至於善本身都未必真實存在，但如果選擇了犧牲自己的善——請確保它建立在劍鋒之上，而犧牲亦該物有所值。”
九色鹿的悲劇在於缺乏力量且盲目善良，如果她擁有蕩盡魑魅魍魎的神力，或者她能意識到她的犧牲不值得，她的故事必定不會以悲劇收尾。
蘇睿不知道老子是否會對這份答案滿意，但他已經沒辦法再變更一字。
因為這就是他心裏的正確答案。
如果老子因此收回他的【神鹿墜飾】，他也無話可說，就當是【神鹿墜飾】的體驗卡到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