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丞嗯了一聲。
“那看來他跟畢方的人脈相當硬,我記得他還是個學院院長呢。”沈樞道,“你想怎麼說?”
葉丞看了他一眼。
“鍾酉酉讀博期間,褚行昌對她並不滿意,刻意為難過多次。後來鍾酉酉投遞畢方校招簡曆,因為同時畢業論文課題還沒忙完,所以沒把事告訴褚行昌。”
沈樞有些意味深長地瞅著他,片刻才說:“你是想說,如果後來投簡曆的事被褚行昌發現了,故意跟畢方通氣動手腳的話,就會讓鍾酉酉拿不到總部研發中心的錄取通知?”
看葉丞的神色,基本認同他的猜測。
沈樞說:“這麼想不是沒道理。但褚行昌再一手遮天,又不是什麼行業皇帝,鍾酉酉去不了畢方總部,換個其他單位總可以,以她的資質去哪裏不行,無論如何犯不著去潤恒科技吧?”
葉丞不置可否,餘光瞥見沈樞仍然在幽幽瞅著他,眼神異樣欲言又止,皺眉開口:“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沈樞斟酌著措辭,半晌試探說:“你就沒想過,鍾酉酉她有可能是自己選擇去潤恒科技的?”
葉丞匪夷所思看他:“她怎麼可能會自己想去潤恒科技?”
被你以某種方式傷透了心,一氣之下自毀前程唄——沈樞敢這麼想,斷斷不敢這麼說,頓了頓,稍微委婉道:“三年前,你從輔江大學離開的時候,知不知道背地裏流言四起,什麼說法都有……”
沈樞咳嗽了一聲:“其中有個說法,是說有個經常往你辦公室跑的女生,你跟人家之間逐漸產生出了某種排他性的,超出某些倫理範疇的感情……”
沈樞的聲音逐漸走低,最終湮滅在葉丞淡淡掃過來的眼神裏。
“你指的是師生戀。”葉丞聲音裏沒什麼情緒,“沒有發生過。”
沈樞訕訕哦了一聲。
十拿九穩的猜測被推翻,多少讓人有點自我懷疑。沈樞默默閉嘴了一會兒,忽而聽到葉丞又開口。
“但如果說排他性感情,”他說,“我現在是有的。”
等到聚會結束,沈樞跟葉丞在餐廳前分開時,夜色之中仍有斜斜細雨。
葉丞的車子沒有直接導回酒店,先繞行去了幾條街外鍾酉酉居住的小區。夜雨映得車窗外景略有模糊,可即便如此,也分辨得出鍾酉酉所住的樓層沒有亮燈。
葉丞在車子裏等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開車返回了酒店。臨到目的地時電話忙碌起來,葉丞停車的時候難免一心二用,等到邁進酒店大堂,忽然察覺到什麼,猛地頓住腳步。
鍾酉酉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本來一直注視著旋轉門的方向,此時從沙發裏慢慢起身,一言不發地看過來一眼。
電話裏又說了些什麼葉丞基本沒聽太分明,迅速說了句有事就掛了電話。他頓了頓,上前兩步,沒有離得太近,低聲說:“來找我的?”
鍾酉酉看著他,慢慢點了一記頭。
她手中拎著一把雨傘,卻不知經曆過什麼,頭發和肩膀比雨傘還要更濕一些。有幾縷順著肩頸散亂地貼下來,又因為飲了酒,眼尾微微發紅,卻不妨礙一張五官穠麗如初。眼神裏依然有薄冰,欲化不化的意味,周身似乎比方才餐廳中少了幾分敵意,倔強卻還是原原本本的那些倔強。
葉丞雙手交握了一下,最後道:“上去說。”
一路默然無話。葉丞劃開房卡,將人領進房間,又找出吹風機和毛巾讓人吹頭發。等到鍾酉酉從洗手間收拾完出來,葉丞問酒店要的薑湯也剛好送到。
不久前剛在餐廳裏喝過一次這東西,當下再喝,鍾酉酉顯然不太願意,臉皺了一下,卻也沒說什麼,不及葉丞發話,已經一聲不吭地把薑湯接了過去。
等到喝完放到一邊,室內就又陷入靜默。
明明是鍾酉酉自己過來,進了房間卻坐得很遠,嘴唇抿成一條線,半晌不見要開口的意思。
時隔三年,又各自經曆頗多,葉丞很難能把握到鍾酉酉此時在想些什麼。何況即使是在三年前,鍾酉酉也常有驚人意外之舉,她一直都不是循規蹈矩的性格。但是,話說回來,方才鍾酉酉已經在餐廳裏大肆攻訐過,並且葉丞自認從頭到尾退避得當,對方再大火氣也該已經有所發泄,現下冒雨深夜到訪,總不會是為了再吵一架。
半晌,還是葉丞先開口:“你今天……”
“對不起。”
葉丞驀地住口,仔細看向她。
鍾酉酉的眼神偏了一下,似乎是不想這樣被注視,她的語氣硬邦邦,快速將後麵的話補充完整:“……剛才在餐廳,是我態度不佳,言辭過激。”
葉丞靜了一靜。
“沒有關係。也是實情。”他輕描淡寫地回應,“我也沒有放在心上。”
畢竟他早就領教過更為激烈的言辭——三年前,鍾酉酉經由沈樞在飛機上轉交的那封決裂信,字字都是力透紙背的憤恚與怨懟,短短三百字便足以令他整個行程滴水未進,又持續失眠了整整一年——自那之後,葉丞本就閾值極高的情緒波動,便進一步被強行拔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