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淮含笑撓撓她的手心,突然拍拍衣袍站了起來,“我還有公事要忙,你好好休養。”言畢也不待她反應,直接了當便出了門。
“這、這算什麼?”柳琇蕊目瞪口呆地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用情至深才會諸多顧慮,尤其是對不自信之人來說……’紀淮臨走前那番話不停地在她腦中回響,她怔怔地靠在床榻上,苦苦思索。
難道、難道李世興果真還活著,隻是心中在顧慮著什麼,這才一直不敢回家?她猛地瞪大眼,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極大。李世興定是因了某些緣故,這才不敢與妻子相見,可又心中掛念妻子,才三天兩頭地在城中出現。西街,離洛芳芝母子如今居住的李府極近!
想想紀淮上回對她說命人打探李世興是否仍在世之事,後來卻不了了之,如今卻又說出那樣的話來,可想而知,他定是確定了李世興還活著,隻不過因為某些原因不便對她明言而已。
她有些煩惱地撓撓頭,李世興還活著的消息,到底應不應該告訴洛芳芝呢?如果洛芳芝知道夫君仍在世,可卻不願回家團聚,她豈不是更難過?隻是,若是李世興一直打消不了心中顧慮,難不成他們夫妻、父子便再不相見?
紀淮從柳琇蕊屋裏出來後,便到書房坐了一會,打開工匠前日交上來的設計圖,可無論怎樣都看不進去,他幹脆將圖重又收好,大聲吩咐人備車……
“事到如今,你到底還在顧慮些什麼?難道便要一輩子躺在暗處偷偷看著她們母子?難道,你便不想一家團聚?念恩如今都會叫爹了,你不想親眼看看自己的骨肉,聽他喚你一聲‘爹爹’?”城外的一間小茅屋裏,紀淮擰眉不解地望著對麵低著頭一聲不吭的黑衣男子。
許久許久,那男子發出一陣苦笑,聲音飄忽,“我又怎會不想著夫妻團聚、父子相見?隻是,你瞧瞧我如今這般模樣,她……我尚未變成這般模樣時,她都厭惡我至極,如今、如今我這人不人鬼不鬼的,隻怕她會更加……”
男子緩緩抬頭,左臉處一片觸目驚心,一道又長又粗的疤痕從他下眼皮處一直延伸到左耳垂,生生整他的左臉分為兩半。此外還有幾道或細或粗、或長或短的,讓人幾乎無法認得出這左邊臉的原樣。
紀淮一時不知該如何勸慰。李世興與洛芳芝之間的關係,他便是最初不知,後來接觸過幾回亦或多或少清楚了,再加上李世興傷後的種種表現……他隻要稍加思量便清楚,洛芳芝婚後待他,極為冷淡,甚至厭惡。若是夫妻感情深厚,他又怎會因容貌被毀而躊躇著不敢歸家。
李世興垂下頭,死死握著拳頭。原就討厭自己的女子,若是再見到他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隻怕會更加的厭惡。她沒有自己,便不會再想到兩人這幾年的不愉快經曆,他也見到了,沒有他,她也過得很好,很平靜。這樣的平靜,或許正是這幾年來她一直所希望的,隻不過因他的不甘、因他的不擇手段而求而不得罷了。
“我如今,毀容破足……苟延殘喘著,不過是心有牽掛,若是相見……不是先母拚死相護,我原應十八年前便死於賊人之手。我用了十三年的時間將仇家趕盡殺絕,原以為一生都會與黑暗為伍。若非是她……”李世興有著片刻的失神,眼前仿佛又浮現滿地的血跡,那是他父母兄長的鮮血。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哽聲道,“你不懂,十歲的李世興,因心有仇恨,所以才不懼一切艱難險阻。如今的李世興……”如今經曆九死一生的李世興,隻需心愛女子一記恐懼厭惡的目光便能徹底摧毀了……
紀淮怔怔地望著他,許久才輕歎一聲,該勸的他都已經勸過了,無論再怎樣對他講洛芳芝在得知他過世後如何悲痛欲絕,他都隻是垂著頭一言不發。這些年來,他到底遭受了怎樣的打擊,才讓他這般不自信,不相信他的妻子會真的關心他、掛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