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1 / 3)

“娘子!”一道聲音傳來。

正是梅桓往這邊跑來, 清瘦身軀上披著蓑衣,一方大鬥笠遮住半張臉。

婁詔看著跑來的人,眉頭為不可絕的皺了下:“他是誰?”

“我家請的賬房先生。”馮依依從石頭上跳下, 雙腳穩穩踩上卵石。

“賬房先生?”婁詔齒間滾出這四個字, 又問, “叫什麼?”

那日算得清楚, 馮宏達手裏握著的那幾個人選, 婁詔全讓人給揭出老底。他不信那樣有汙點的人, 馮宏達會收?

馮依依有些奇怪的看婁詔,淡淡道:“我家賬房先生,也要配合大人的公務?”

這時,梅桓正好跑過來,到底年輕力強, 氣息都不帶喘的。

“娘子,你快回去看看, 阿生哥從池子裏撈出一尾大黑魚。”梅桓興奮地雙手比劃著。

婁詔往後一退, 被那揮舞的手逼退一截。目光仔細打量著鬥笠下的梅桓。

馮依依道聲好, 便同梅桓一起往回走, 踩著卵石嘩啦啦響。

獨留婁詔一人,繼續在河邊賞雨。

梅桓先行跑進門去,馮依依站著有些猶豫,想著那一把火會燒成何樣?

聽見身後有腳步聲, 馮依依回頭, 見是婁詔撐傘而來。

“我, ”婁詔指指池子,極力自然道,“想知道你說的是哪處地方?”

婁詔攥著傘柄的手發緊, 眼睛注視著馮依依。

心中笑了一聲自己,以前人在他身邊,眼瞎看不見,現在想見她,還得這種蹩腳借口。

“先生請進。”馮依依身子往旁邊一站。

婁詔走進去,回頭見馮依依還是站在原地,腳底踩著濡濕的草地:“幫我指指看。”

馮依依這才進了大門,門邊拴好的大黃狗,搖著尾巴湊近她,吐著鮮紅舌頭。

揉揉黃狗的腦袋,馮依依耳邊聽見夥計和梅桓的談話聲。

“是那處?”婁詔看去池子西南角,正是原先工具棚子的位置,“你看看,是不是?”

馮依依抿抿唇,吸了口氣看過去。

原先棚子的地方早已收拾幹淨,地上留有一片炭黑痕跡,再看瓜果架子,有夥計重新支了起來。

隻是那塌掉的牆頭,隻能等晴天再砌好。

馮依依忘不掉那衝天的火苗,好像肆虐的赤龍,要將一切吞噬。

她繞過池子,走去那裏,看著腳底濕透的灰燼。

“看,這麼快就長出草了。”婁詔站在一旁,“以前在魏州,我會下到鄉下。那些農戶會燒掉荒草,灰燼便會肥沃田地,成為作物的養料。”

馮依依往池水中看,池麵映著兩人影子,雨水打出圈圈漣漪,憋氣的魚兒浮上來透氣。

岸邊,夥計正把一張網往水裏下。

“隻不過倒了一間草棚,還可以再蓋。”婁詔並不擅長安慰人,以前讀書的那些大道理,完全用不上。

馮依依歎了一聲,聲音很輕:“可是,死了好多人。”

兩年多,她第一次說出口。

白日還一起說話的人,晚上一場火全沒了。

“大人,”馮依依抬頭,掃去臉上陰鬱,抬手指著前方,“牆外有一片蘆葦叢,我說的就是那處。”

婁詔看過去,茂盛的葦葉已經高過牆頭,地方並不難找。

夥計拿著漁網走到這一頭,笑著問:“婁先生也過來做客?前日晚上,多謝你們過來幫忙。”

婁詔輕輕頷首,語氣難得和氣:“小事。”

馮依依看了婁詔一眼,開口:“婁先生要是忙……”

“不忙,”婁詔忙道,抬頭皺眉看著漫天陰雨,不無遺憾,“這種天氣,真是什麼事都做不得。”

“那就留下來。”夥計回頭來,直爽道了聲。

“那,便如此吧。”婁詔看看馮依依,察覺她眼中的抗拒,“娘子要做什麼,我可以幫下手。”

他是為她而來,隻要能把人帶回去,做什麼都沒所謂。

婁詔想起朝堂博弈,中間過程多複雜無所謂,結果必須是他想要的。

“隨你。”馮依依轉身離開。

兩日未來,總有些事情要處理,她可沒工夫同他拉扯。

“娘子,他誰呀?”梅桓走過來,手裏提著一個木盆,另隻手接過傘替馮依依撐著。

馮依依沒回頭,輕描淡寫:“工部運河衙門的一位先生,來觀察河道。”

聞言,梅桓回頭看著立在池邊的婁詔,臉上寫著疑惑:“不像啊,看著倒像個有官品的。”

“你還知道官品?”馮依依問。

“我是瞎猜,就看他一臉高高在上,兩個鼻孔看人。”梅桓嘿嘿笑了兩聲。

馮依依被梅桓的話逗笑,好像這樣說婁詔,也並沒什麼不對。他就是那樣一副冰冷模樣,搞得所有人欠他銀子一樣。

“你要做什麼?”馮依依看著梅桓手裏木盆。

“哦,”梅桓一手抓著盆沿,在馮依依麵前晃了兩下,“阿生哥說外麵田裏有泥鰍,我去抓一些,給娘子燉豆腐。”

婁詔站在池邊,細長眼睛半眯,看著一張傘下的兩個人,心中升起煩躁。

靠得那樣近,還笑那麼大聲。

想著,婁詔往房子那處走。反正,知道地底下有石頭,總得問夥計們打聽確認吧?

馮依依回房簡單收拾一下,將桌椅擦幹淨。

晚上馮宏達會過來,這是他第一次來城南。還有這裏的夥計,應該準備一桌酒菜才行。

擦幹淨,馮依依走出來,想要去河邊酒肆打些酒回來。

婁詔正在屋簷下等著,見馮依依出來,連忙撐開傘送去人頭頂:“要去哪兒?”

“打酒。”馮依依去接傘,手攥上傘柄下端。

婁詔不鬆手,裝作無意般看著落雨:“正好有件事要說,我同你一起。”

“大人不是很多事嗎?”馮依依手上用力,想扯過傘。

婁詔還是不鬆,兩人一齊握著傘柄瞪眼。

池邊撈魚的夥計往這邊看了眼,馮依依燙了手一樣鬆開,趕緊邁下台階。

婁詔撐傘跟上,內心一聲苦笑,當初自己種的因,現下可算嚐到苦果。

朝堂,讀書,皆是手到擒來,唯有這男女之事,他無法把握。

酒肆離著有一段距離,靠近一處小渡頭。

走出來之後,馮依依才想起,又不是隻有這一把傘,非得和婁詔一把。

細雨霏霏,到處一片潮濕,不遠處是靜靜流淌的青河。

婁詔走得不快,正與馮依依平著肩膀,並行向前。

“大人想說什麼?”馮依依問,往旁邊挪了挪,然後頭頂上的傘就隨著她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