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昀”兩個字他說得輕快, 在空氣中一下消散幹淨,卻給舒昀留下了幻聽一般的餘韻。
隻有好姐妹和家人才這麼喚她,親昵地, 尾音微微上曳。
他以前都怎麼叫她來著?
舒昀,舒學妹,有時候帶點調侃意味,喊他舒妹妹,或者幹脆就妹妹,怪輕浮的。
舒昀屏息停在他身前, 平視的目光落在他流暢挺括的肩線。
服帖熨直的墨灰色戧領西裝,版型一絲不苟,襯衫領口卻鬆了兩顆, 深雋鎖骨隱約可見。
舒昀不由得想象宴會未散場時, 這條漂亮脖頸被領帶束縛, 襯衫扣到喉結下方的禁欲模樣。
她漸漸不去壓抑自己向往美色的小腦瓜。
都是人之常情。
容州的深冬很溫和,夜裏也不見多少寒風。
舒昀的衛衣很厚實,而且從家到花店不足一公裏,想受寒都難。
鄢南看她沒穿外套,徑自將搭在臂彎的風衣披上少女纖瘦的肩膀。
黑色風衣裹著清沉沉的冷香味道, 舒昀兩指捏住衣襟,沒有拒絕。
七點多的街道並不沉寂, 一路上, 他們兩人是最沉默的風景,各懷心思。
直到小區門口。
舒昀不想仰頭看他, 因為早知道會是這樣的情景——
他的眼睛不像往常淡漠遊睇,深邃的輪廓和瞳孔輕而易舉地散發魅力,不費吹灰之力就能顯出眷戀和長情。
鄢南現在望著她的時候, 眼神完全不收著了。
舒昀心念一顫,防禦機製同時啟動。
兩者相攜相伴,越是心動,她就越是抵抗。
然而,從前她輕易就能說出僵直冷硬的話,“不需要你”,“離我遠點”,“別來招惹我”,諸如此類。
而今天,她小步側了側身子,輕聲說:
“送到這裏就可以了,我自己進去。”
鄢南無甚反應,不說再會,反而先她一步踏進小區正門。
老式的六層高單元樓房,沒有電梯,樓道口鏽跡斑斑的鐵門永遠大敞著。
執意送她到樓道口,現在必須分別了。
舒昀轉過身,人站在樓梯下方的小斜坡上,但還是比身前的男人矮了小半頭。
心口惴惴不安的,直覺他要說點什麼。
果然,舒昀的猜測一向很準。
鄢南忽然啟口:“之前那些衝動的舉動,我向你道歉。”
舒昀輕點下頜:“我接受你的道歉。”
嗓音平靜清泠,還是有劃清界限的意味在裏麵。
男人額間清爽的碎發被風拂起,深潭似的瞳孔淬入一點搖曳微光。
“給我個機會努力一下。”
他這麼說。
舒昀壓下心頭的愕愣。
矜貴的鄢少爺是從哪兒拜了位情場大師,弄到秘籍了麼。
舒昀明明有滿腦子拒絕的台詞,可是麵對他溫柔的、自降身位的協商方式,竟然好半天應不出話。
躊躇許久,她終於憋出一句:
“大概率是沒有結果的。”
鄢南輕抬眉梢:
“你是學數學的,應該很清楚‘概率’這個詞的含義。”
不論大概率小概率,總之,他是有機會的。
舒昀才發覺自己下意識用了個模棱兩可的詞,沒有斷然否定。
鄢南忽然走近一步,
男人英俊的麵容驀地放大,舒昀沒有後退,桃花眼不含威懾力地覷著她,腦子裏想的第一句竟然是——他真好看,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年輕又漂亮的身體啊。
鄢南忍住心底僭越的想法,隻是抬起骨節分明的大手,輕輕落在少女柔軟的發頂,溫和地摸了摸。
“可以弄亂嗎?”
他忽然問。
“什麼?”
鄢南沒說話。
長指將女孩柔順的長發撥亂,而後又細心地順毛回去。
少女美麗的長發和她的人一樣,完美得沒有一絲破綻,水火不侵刀槍不入,這樣的女人很容易激起男人天生的破壞欲和征服欲。
同時,她所具有的溫柔聰慧心靈手巧的品性,又能給予男人無盡的溫存和治愈能力。
可以說,男人在愛情方麵短暫的衝動和長期的需求,都能在這個女人身上找到極致的吸引點。
鄢南退回原來位置。
越思考越上頭,難怪那麼多人對她欲罷不能。
競爭太激烈了,鄢南真想在她身上留下標記,宣告所有權。
舒昀將肩上的風衣脫下,遞還給他。
對方看她的眼神濃得化不開,像獵人盯緊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