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海棠動作剛起,一隻手已按在了肩頭,“不要動,上官兄。任我行此賊未除,不可妄自消耗體力,這些人雖極是可憐,但事有輕重,但望明察。”
語氣甚急,上官海棠回頭一看,正是臉色蒼白無比的嶽不群。
上官海棠倒不是無知之人,“這……這話是有道理,但……”回頭一看,慘狀實多,仍然露出不忍神色。
嶽不群見她不動,心下稍安。
那些人死傷了也就是死傷了,他心中雖不免有些憐憫,但若非親眼見到了任我行的屍首,他決不允許己方戰力再有任何缺損。
這不是為了什麼正道——狗屁的正道!
他,嶽不群,華山掌門,未來要光複華山派之人性命,這才是當下或者說在任何情況下都最最最重要的!
又回過頭來看向江楓,“江兄莫要自責,你若不釋放出令兄神劍,任魔頭更是無所顧忌,當下魔頭未除,重任仍在!”
江楓一聽,頓時神色肅穆,“嶽掌門不愧是嶽掌門——我有書童江琴,常常提及你來,言語間甚有崇敬,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倒是在下矯情了。”
江琴,那是誰?什麼阿貓阿狗也來套近乎了麼?
嶽不群禮貌性恭維兩句,再回頭看向另一邊。
莫大、劉正風、曲陽、天門道人、定逸師太也掙紮著起身,遠處的薛冰功力雖是最低,但離得極遠,反倒是眾人中最無大礙的一人。
這幾位高手在嶽不群的號召下,聚集在了一起。
恰在此時,忽地一聲巨響,眾人心頭一跳,警惕地看向來處,各自已經凝聚真力。
結果廢墟之中卻隻冒出了個白白胖胖的大手來,“呸呸呸,他嗎的,這任我行的武功怎麼比傳言中更進一步,這天上來的神劍又是怎麼回事……”
說話之間,一個光頭漸漸從廢墟中爬了出來,過程中不住嘔血,滿臉的橫肉擠成了痛苦而虛弱的模樣。
原來是不戒和尚。
嶽不群一見不戒和尚雖受了重創,卻也算生龍活虎,無礙性命,立刻心頭一突,心想這不戒和尚適才所在,除了任我行、李忘塵、李莫愁三人,便是距離爆炸最近。
這和尚竟然都能無礙,那豈非說明任我行也……
嶽不群本來是覺得,以任我行武功再高,也決計不可能在這樣一場驚天動地、波及方圓數百米的爆炸之中活下來,就算能活下來,也再不複之前勇武了。
在那一刻,嶽不群就立下主意,要起來穩定人心,親手摘下任我行的人頭。
但現在他卻不免遲疑了起來,不戒武功之高,的確超乎他的想象,一個人能抬著近萬斤的銅鍾站在屋頂,卻又不發出一絲一毫聲響,這要求的不隻是內力,更是對勁力流轉運用上有著超絕理解。光是這手功夫,即便是莫大也做不到——這位衡山掌門長於劍法變化,體能和內力都非優勢。
而就是這樣一個大高手,和任我行一比起來,卻簡直像是個孩子。現在他都能夠無礙,任我行的傷勢情況,隻怕不能太過樂觀。
幸好,這結果雖不算好,卻也在嶽不群的算計之中。
嶽不群神色不變,招呼兩手,讓人去接不戒和尚。
腳下卻悄然間往後踱了幾步。
江楓最是熱心,一個翻身已來到了不戒身旁,滿臉歉意,“抱歉,這都是我……”
“你什麼你,別廢話了,先別管我,快去看那李小子!”不戒趴在地上抬頭叫嚷,一邊叫嚷一邊大口大口地嘔血,血水不要錢一般從他口鼻之間湧出,整個下巴連同胸口都一片血汙,他卻跟個沒事兒人一樣大吵大鬧,“他是我女兒的救命恩人,他要是死了,我怎麼有臉去麵對儀琳啊!”
江楓愣了一愣,便按著這話走了兩步,心想不戒雖慘,但到底還活著,而且還好像挺有精神的,李忘塵李莫愁兩人則悄無聲息,好像確實更值得注意……
他隻走了兩步,便停了下來。
不隻是身子停了下來,思想和表情也停了下來,或者說僵住了。
仿佛一個很有活力的東西,忽然被冰封住了。
不戒仍自叫嚷著,“你幹嘛,繼續啊,繼續找啊,你到了這時候還嫌棄泥巴瓦片石頭髒嗎?我知道你英俊,英俊得我都想把女兒嫁給你了,但你也不必這麼嬌……”
他的話語也忽然間停了下來。
也好像被冰封住了。
兩個人之間的詭異表現,讓在場所有人為之一愣。嶽不群卻已經乘著這個時候,悄然間來到了眾人之中最後的位置,沒有人注意到這君子劍的動作。
哢,哢。
是掘開泥瓦的聲音。
聲音來自於江楓的腳下,原來是不知何時,有一隻發黑發焦發煙的手掌,已經死死握住了江楓的腳踝。
江楓的瞳孔放大,牙齒打顫,恐懼在心頭積蓄,忽然想起了周邊慘叫的眾人,終於化作了怒吼,“任我行!”
他真氣一動,雙手齊動,連續十指淩空點向麵前的空處。
“——正是本座!”
一聲尖嘯,江楓的身子一歪,地下已冒出一個黑影。
十道接連而至的淩空真氣打在他的身上,就好像是水融入水一般,激蕩起一陣漣漪便罷,沒有造成任何傷害。
地下男子狂笑一聲,正是衣衫襤褸的任我行,但見他披頭散發,渾身上下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半截頭發都掉了,肌膚也大麵積地呈現出焦臭狀態,一些地方的肌膚糜爛而淌血,整個人看上去像是個被野狗咬了十天十夜半死不活的乞丐,足見燕南天這一劍讓他實在受得艱難。
但這反而更顯得出他的武功之高,在這種狀態下居然還能一招秒殺江楓。
眼看他抓住右腳,自己被信手提起,江楓麵前已天旋地轉,立刻怒喝一聲,既然淩空真氣對吸星大法無用,他就以近身肉搏——一伸手,兩指分開,直刺任我行雙眼。
任我行輕蔑一哼,抬手一拍,哢嚓,江楓的手指已經被打得扭折過去。
而他麵不改色,手掌緊握江楓腳踝,手臂在微微顫動之間,已通體再度變幻成了那迷離、汙濁、混亂的色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