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時起,原隨雲的一生就唯有兩個願景:第一,他要恢複光明;第二,他要別人都同他一樣失明。
原隨雲身上的三十三門武功,都是他暗中驅策旁人,從大江南北、神州三國之中,遍尋了高手人物的把柄和秘密,先是引到了自己的蝙蝠島上,再暗中施害,一一關入牢中嚴刑拷打,才最終學到的。
他第一次玩弄這種把戲的時候,才不過十四歲年紀。
而每學到了一門武功,當那一個又一個自詡不凡的江湖高手以為終於能逃脫時,他卻又下令將那些人的雙眼用針線縫上,這樣才能滿足他變態的欲望。
而直至今日,原隨雲總算不必使用那樣“粗笨”的法子。
——他已能用自己的心去扭曲這個世界!
這就是第六識·難知如陰。
“這就是你麼?我似乎到這時才真正明白你是怎樣一個人。”
忽然之間,楚留香身影一停。
他此時此刻,已奔逃到了湖心水上,卻忽然像是不準備逃下去了。
隻見楚留香一雙鞋卻踩在水上,水波不興,鞋底與水麵相觸大約半寸距離,竟能拖住他身形不動,一身藍衣飄飄,輕功已高妙到了無法形容的地步,如同憑虛禦風的仙人一般。
他側身,回頭,麵色平靜,似乎已無懼生死,拋開一切。
原隨雲身影一折,已落在了水麵上。
但這位蝙蝠公子的輕功,卻不夠楚留香高妙,雖能夠站穩,落下來的時候卻濺起兩朵小小的浪花,而且等到穩固下來的時候,鞋底卻進入了水麵一寸之中,比楚留香更深了半寸。
他似乎也察覺到了這點,不由得歎了口氣,“你的輕功,若真想逃,再來十個我也攔不住你。”
楚留香笑道,“幸好我沒那麼聰明。”
原隨雲卻搖了搖頭,“不,你很聰明……這水麵上是你的主場,我的輕功不如你,要踩水而鬥,我起碼耗費三分心力,你卻最多耗費一分。你特意引我過來,正是因此地最利於你發揮。”
被看破了心思,楚留香臉色一沉,“但你的第六識卻在何時何地,都能令我陷入最不利的境地!”
“隻不過是短暫失明而已,就叫不利嗎?我如何與你們戰鬥,你們就如何與我戰鬥。”原隨雲卻攤開手,微微一笑,“這難道不是世上最公平的一件事情嗎?”
楚留香沉思片刻,忽然摸了摸鼻子,笑道,“倒也沒錯。”
隻聽刺啦一聲,他竟已扯下自己的長袖一截碎布,抬手綁在雙眼處,繞了兩圈,最後打了個結,牢牢遮住自己的雙眼,“這樣就更加公平了。”
原隨雲的臉色卻冷了下來,“好一個置之死地而後生。”
自遮雙眼,這看似愚蠢舉動,可實為楚留香反敗為勝的關鍵。
其實原隨雲的“難知如陰”雖能令人斷絕視覺,但對任意小三合高手乃至於許多八九品高手而言,聽風辨位也不在話下。
“難知如陰”真正難纏的地方,還是在於能讓人的視線在光明與黑暗之中進行切換,而且切換的主動權全在原隨雲手中,要你看得清你就看得清,要你看不清你就看不清。
瞎子固然在戰鬥中不利,但一個人時明時瞎,突如其來變化無端,卻又要比瞎子還要難受十倍不止了。
與其這樣受製於人,反倒不如一開始就遮住自己的雙眼,先習慣了黑暗。
原隨雲也想不到,楚留香隻受了兩次這樣的招式,竟已堪破了其中的關鍵所在。
“失明者自然比不上雙眼健全者,但這是天災而非人禍。世上偏偏有一個人,妄圖掌握他人眼前的光明黑暗,這反而成了一切災禍的根源,比讓人失明的老天更可惡上百倍。”
楚留香忽然道,“從這點足可以看出,你並沒有給人公平。”
他說:“從來沒有。”
“閉嘴!”
原隨雲劍眉一軒,長袖一震,流雲飛袖已到。
……
若將時間往回調整,當楚留香迎上原隨雲的時候,被拋下的陸小鳳麵露焦急神色,對著寧中則瘋狂眨眼睛,卻又口不能言。
寧中則苦笑道,“陸大俠,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要參戰……但抱歉,我實在不願拖後腿了。”
她一把抱起了陸小鳳,朝著一邊的寒亭跑去。
寧中則覺得,這應當是目之所及最安全的地方了,而且她還抱有期望,能夠為枯梅大師解穴,以這位華山派的前輩高人鎮一鎮場子。
可惜她剛走了兩步,眼前的大地就震動了一下,像是有一塊隕石落了下來,重重砸落到了麵前,登時煙塵四起。
寧中則被震得身子一顫,差點把陸小鳳都丟了出去。
煙塵散去,卻是霍休到了。
“把陸小鳳留下來。”霍休眯著眼道,陸小鳳如此虛弱,他自然第一個將其瞄準,“他是我的好友,我非得好好招待他不可。”